賞月亭內,李端坐在少府監宮人特意準備的躺椅上,望著園內的景色,輕聲感慨著。
旁邊有位老人坐在圓凳上,聞言輕笑道:“陛下這個問題太深奧了,老臣答不上來?!?/p>
李端嘴角微微勾起:“朕以為這世上沒有李相不明白的事情?!?/p>
老人便是當朝左相李道彥,如今未過元月十五,朝中仍在休假,所以今日是天子讓人請他入宮。
李道彥失笑道:“老臣竟不知在陛下眼中變成了一個妖怪?!?/p>
李端那句話當然只是玩笑,不過他接下來便滿心感慨地追憶起往事。
“雖是玩笑,但也算有感而發。朕怎會忘記十五年前,自己像一條喪家之犬渡江南逃輾轉各地,本以為大廈將傾死無葬身之地,是李相和荊國公去湖州六和府找到朕,然后一路護送著朕來到永嘉,又是你們扶保朕登基即位。那些年內憂外患百般憂慮,是李相幫朕穩住朝局,荊國公為朕籌建京軍。如果沒有你們二人,朕就算僥幸活著也不過是等死之人,大齊更是早就不復存在?!?/p>
說到這兒,他悠悠一嘆,誠懇地說道:“所以在朕的心里,這世上就沒有李相辦不成的事情。”
“陛下這番夸贊,老臣委實受之有愧?!?/p>
李道彥這個回答倒也不算很虛偽。
縱觀這十五年來的風風雨雨,君臣二人攜手并肩,但是也有不少紛爭和矛盾。
錦麟李氏能在短短十五年的時間里,從江南一流門閥中脫穎而出,成為世人公認的九家之首,自然離不開李道彥對自家宗族的照顧和偏向。
往大里說,這叫以權謀私。
更不必說李道彥作為江南門閥的魁首,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站在天子的對立面,包括一直到兩年前才首次通過的北伐決議。
李端淡然道:“何愧之有?”
李道彥喟然道:“大義無虧,小節有損?!?/p>
李端轉頭望去,老人神情鎮靜,目光坦誠。
他不禁笑了笑,感慨道:“這就足夠了,金無足赤人無完人,哪有方方面面都能做到完美的人。就拿陸沉來說,他是朕一手提拔和重用的臣子,無論在北疆、京城、沙州,他都盡心竭力地完成朕的囑托。在很多人看來陸沉就是一個完美無缺的臣子,而且他還那么年輕,將來必定是朕留給太子的國之柱石?!?/p>
這是他
【各懷機心】
北燕,沫陽路首府雍丘城。
西風原之戰過后,燕軍一路敗退,牛存節想方設法地收攏敗兵,然而無數次的失敗和對未來的迷茫讓燕軍士卒徹底失去信心,至少有一半從西風原活下來的士卒在敗退的路上成為逃兵。
等到牛存節來到雍丘,他身邊只剩下兩萬人,也就是說西風原一戰損失了八萬兵馬。
雖然這兩萬人都是牛存節和其他將領的心腹兵馬,是沫陽路燕軍的骨架,只要時間充足又可以拉起上十萬人,但是厲天潤肯定不會給他這個時間。
如今雍丘城內算上原本的駐軍,燕軍兵力大抵有三萬二千人左右,城外的靖州軍則在九萬人以上,將這座在江北首屈一指的大城圍得水泄不通。
兵法有云十則圍之,如果是在雙方實力相差不大的前提下,厲天潤想要用三倍的兵力圍住雍丘城顯然不切實際,但如今燕軍的士氣已經跌到低谷,西風原正面對決被靖州軍殺得血流遍地,他們再無和靖州軍對抗的勇氣。
如果沒有雍丘高聳堅固的城墻作為屏障,這些燕軍唯一的選擇就是繼續往北潰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