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京城內,除了已經被冊封為太子的二皇子之外,只有此刻值房里的兩位宰相知道,天子的病情在逐漸加重。
薛南亭語調沉郁,輕聲道:“我本來想請家叔來京,或許他能給太醫院正一些幫助,盡力調理好陛下的身體。但是他讓親隨傳信于我,懷安郡公的身體也不太好,加上如今他要指揮靖州邊軍作戰,家叔只能日夜陪在他身邊,寸步難離。”
李道彥自然知道他的叔叔便是神醫薛懷義,太醫院正的師弟。
聽聞此言,老人眉眼間飄起一抹沉重且惋惜的神色,幽幽道:“厲天潤今年才四十六歲。”
對于軍中武將而言,這個年齡正值巔峰。
薛南亭嘆道:“家叔說,懷安郡公是因為當年在涇河防線領兵作戰時落下的舊傷,這些年又始終難得清閑,太過操勞以致于引發舊疾。這病若想養好倒也不算太難,只需放下一切庶務,擇一山清水秀之地靜養數年,再按時服用家叔配制的藥湯即可。”
然而他和李道彥都清楚,以厲天潤的脾氣和性格,絕對無法坐視大齊邊疆陷入危機,自身卻跑到風景優美的地方休養。
只是這樣一來,大齊好不容易盼來柳暗花明之日,陡然間又陷入風雨飄搖的處境。
天子和厲天潤的健康狀況令人擔憂,景軍的全線進攻同樣讓朝廷承擔著很大的壓力。
李道彥看著薛南亭眼中難以掩飾的疲倦,不容置疑地說道:“局勢艱難,你更要愛惜自身。這樣吧,今日你回去好好睡一覺,中書這邊的事情交由老朽來處理。”
雖然他這兩年不斷放權,但是論處理朝政的手腕以及在百官心中的威望,薛南亭比他肯定要遜色一籌。
薛南亭下意識想要婉拒,不過當他看見老人深邃又堅決的眼神,話到嘴邊改口道:“多謝老相爺的照拂。”
李道彥擺擺手道:“你我之間不必說這些。章憲,國朝的命運和你息息相關,所以你一定要在朝堂上站穩了,另外也可以適當給鐘乘加加擔子,他會是你最得力的臂助。”
薛南亭微微一怔。
他不敢說對面前的老人了如指掌,但是這么多年同朝為官,又有在中書內共事的經歷,至少他知道李道彥從來不會無的放矢。
這句話分明是在指代將來的朝堂格局。
李道彥望著他的面龐,適時自嘲笑道:“像我這樣的老東西終究要退位讓賢,只盼朝廷能夠涌現出越來越多的年輕才俊。”
便在這時,一名中書舍人小心翼翼地走進值房,來到近前躬身道:“二位相爺,山陽侯返京了。”
陸沉這么快就回京了?
李道彥和薛南亭對視一眼,兩人同時意識到這是天子派人將他催了回來。
畢竟按照之前成州那邊送來的消息,陸沉和他率領的軍隊此刻應該還在賀州境內。
李道彥冷靜地問道:“他人在何處?”
舍人答道:“山陽侯率騎兵提前返京,進城之后便直接入宮了。”
李道彥應了一聲,舍人知趣地行禮告退。
薛南亭略有些不安地問道:“老相爺,陛下急著召陸沉回京,會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