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面的值房內,薛南亭端坐案前,面前擺放著一本厚厚的卷宗。
這就是他帶著一群能臣干吏夜以繼日操勞不休的成果,上面記載著北衙六軍和三座京營十一軍存在的問題。
空餉、貪腐、缺額、賄賂、私斗、擾民等等,林林總總不一而足,而且這還只是賬面上和底層將士的問題,在薛南亭的有意控制下,他們調查的觸角并未涉及校尉以上的將官。
至于江南世族對京軍的滲透程度,雖然這份卷宗上沒有明確列出,但薛南亭心中已經有了一個大概的估計。
他望著這本攤開的卷宗,緩緩道:“接著查下去吧。”
旁邊站著一位年近四旬的官員,乃是中書舍人南宮績,聞言便湊近了一些,低聲道:“相爺之意,現在開始著手調查那些中上層將領?”
薛南亭頷首道:“一步一步來,先從武威大營開始查起。”
南宮績心領神會地說道:“下官明白了。”
薛南亭便將卷宗合上放在一邊,隨即開始處理今天的政務,在接近兩個時辰的時間里沒有離開過這張大案,經他之手批復的公文便有數十份,涉及到朝堂各個衙門。
申時初刻,薛南亭緩緩起身,跟候在外間的屬官們交代了幾句,然后在數名親隨的簇擁中離開這座值房。
行出十余步后,他忽地扭頭看向西北方向。
那里是左相李道彥的值房。
薛南亭走出官衙登上馬車,車夫恭敬地問道:“相爺,是否直接回府?”
車廂內傳出一個平靜的聲音:“去李相府上。”
“是。”
車夫連忙應下,心中猛然涌起驚奇的情緒。
世人皆知,大齊兩位宰相在政務上配合得頗為默契,李道彥老成持重,薛南亭銳意進取,將朝堂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條。
然而在私底下,這兩人幾乎沒有交情可言,縱然錦麟李氏和清源薛氏都是江南鼎鼎有名的望族。
車夫從沒想過有朝一日,會從自家老爺的口中聽到“去李相府上”這樣一句話,而且是在沒有提前下帖的情況下,可謂開天辟地頭一回。
當右相的馬車進入平南坊,平穩地停在李氏大宅門前,李家的門子同樣吃了一驚,一邊讓人進去通報,一邊連忙迎上前見禮。
薛南亭走下馬車,站在平整寬闊的街上,微微仰頭望著這座正宅的門樓,面上古井不波。
沒過多久,李宅中門大開,抱病在家休養的李適之帶著一群人親自出迎,微笑道:“右相大駕光臨,下官有失遠迎,還祈恕罪。”
這位刑部侍郎一直站在其父的光輝之下,素來不顯山不露水,似乎除了出身好之外便沒有太多值得夸耀的地方,可是薛南亭不會如此膚淺。
他望著李適之的雙眼,淡然道:“李侍郎言重了,本官有些政務想要請教老相爺,因此唐突做回惡客,府上莫要見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