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沉心里泛起一陣無力感,他的根基在邊軍,即便功勞再大也無法扭轉這種強大的群體意志,總不能在文德殿上演全武行,用武力逼迫這么多重臣低頭。
朝堂是講究規則的地方,今日他不講規矩,他日旁人自然也可以用同樣的手段對付他。
除非陸沉擁有凌駕所有人之上的強悍實力。
重臣們依然在勸諫,似乎天子不收回成命他們就不會起身。
陸沉不禁看向那位坐在圓凳上的老人。
此時縱然薛南亭出面支持天子,對于逆轉局勢也無法起到根本性的作用,唯有執江南世族牛耳的左相李道彥才有這個能力。
至少他可以改變一部分文臣尤其是幾位尚書的態度。
李道彥似有感應,他扭頭望著陸沉,給了這位年輕國侯一個晦澀難明的眼神。
便在這時,一位內監的聲音在殿門外響起。
“啟奏陛下,荊國公求見!”
短短一句話九個字便壓制住殿內重臣的聲音。
李端心中松了一口氣,連忙點頭道:“宣。”
片刻過后,一位老態龍鐘的武勛在一名中年男人的攙扶下,步履蹣跚地走進文德殿。
李端和李道彥幾乎同時起身。
天子往前走出兩步旋即停下,轉而對陸沉說道:“山陽侯,替朕攙扶荊國公。”
陸沉應下,快步走到那位滿頭稀疏白發的老人跟前,攙起他的左臂。
老人看了一眼陸沉,微微一笑。
他便是荊國公韓靈符,時年七十七歲,是大齊朝如今僅有的兩位國公之一。
在蕭望之因功晉升之前,韓靈符是唯一憑借扶保江山之功加封國公的武勛。
陸沉對這位老人的履歷很了解。
十五年前河洛失陷之時,韓靈符身為江南道行軍總管,第一時間擁護李端登基即位,他麾下的七萬多廂軍也成為如今大齊京軍的前身與骨架。
簡而言之,韓靈符是京軍南北兩衙的奠基人。
只不過這位老人因為身體抱恙,多年前便退出朝堂,很久不曾過問朝政。
更加難能可貴的是,他沒有因為自身的資歷就對朝廷軍務指手畫腳,亦不許家中子弟從軍,只準他們參加科舉謀個一官半職。
也是因為這種種高義之舉,韓靈符在京軍將士心中的地位很崇高。
看到這位老人出現后,郭從義和王晏等人后背忽地泛起細密的汗珠。
“老臣參見陛下。”
韓靈符顫顫巍巍地躬身行禮,李端連忙開口阻止。
韓靈符卻堅持行禮,緩緩道:“陛下,老臣怕是沒有多少時日,今日若不行禮,或許這輩子都沒有機會了。”
李端面上不由得浮現傷感的神情。
韓靈符又看向滿面感慨的李道彥,微笑道:“明達公,近來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