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沉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王師道語調平緩:“令尊當年調入靈州長山軍,表面上無依無靠,但是我在長山軍任職文書的時候,偶然從案牘庫中發現一封行文,乃是將令尊從京營調來長山軍的軍令,而這道軍令來自涇河大帥府。”
陸沉悠然道:“這并不能說明什么。”
“是,畢竟長山軍當年隸屬于涇河大帥府,如此行文完全合乎規矩,任誰都挑不出毛病。然而十七年前大齊官軍圍剿七星幫匪患,最終功虧一簣,原因便是山中綠林在陷入絕境的情況下,突然得到一批來源神秘的糧食。”
“前年初春,李玄安在我和張君嗣的安排下假意南逃,途中稀里糊涂地死了,事后查明是江湖游俠菩薩蠻所為。此人的身份并不難查,畢竟擁有如此高明的武功,又能輕易組織起上百名精銳好手,除七星幫主林頡之女林溪,不作。令尊如此深明大義,蕭望之等人自然心懷愧疚,便將這份愧疚補償到陸都尉身上。”
陸沉神色未變,點頭道:“分析得很精彩,不過沒有什么意義。”
王師道一窒。
他如此長篇累牘,其實存著一定的賣弄用意,畢竟這件事就算捅出去也難以對如今的陸沉造成多么惡劣的影響。
這還要歸功于慶聿懷瑾的陰謀,永嘉城里很多人都在擔心陸沉是楊光遠的遺腹子,如果讓他們知道陸沉和楊光遠的關聯,僅僅是當年陸通受過楊光遠的提攜,恐怕很多人都會長出一口氣。
這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概念。
只要陸沉和楊光遠沒有血脈關聯,他自然不會冒著抄家滅族的風險為楊光遠報仇,君不見蕭望之如今已是淮州大都督?
對于王師道而言,陸沉的反應就好像他一拳砸在棉花上,心里隱約有些發堵。
陸沉抬眼望著王師道,緩緩道:“說實話,我對你掌握的力量很感興趣,如果能在察事廳安插一根釘子,對我將來的計劃會很有幫助。”
王師道鎮定心神,連忙道:“我知道陸都尉此番攻入河洛是為了改變永嘉城里一些人的想法,同時為以后真正收復此地埋下伏筆,所以我在思索之后主動登門,否則我又何必冒著刀斧加身的危險走這一遭?”
這句話自然不假,陸沉或許有很多不殺他的理由,但是若想翻臉不認人,主動現身的王師道沒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但是從他的表情來看,他顯然不介意這種豪賭。
陸沉若有所思地說道:“王大人似乎一點都不擔心,我會利用完你再將你反手賣給景廉人。”
王師道略顯尷尬,帶著幾分自嘲道:“或許在很多人看來,這應該是陸都尉擔心的問題。”
“因為即便我接納你,你也不會進入我身邊的核心圈子,有些機密你永遠都無法接觸。”
陸沉的話語極其直白,看似波瀾不驚,他腦海中卻想起了翟林王氏。
其實真正論起來,翟林王氏對齊朝造成的損害不知超過王師道多少倍,畢竟那是當世頂尖的門閥之一,其在北地的影響力以及可以動用的資源,和王師道相比猶如云泥之別。
可以說當年翟林王氏的反叛,是壓垮整個涇河防線的最重一擊。
如今翟林王氏重新得到齊朝天子的接納,并且在淮州軍北伐的過程中提供非常重要的助力,焉知王師道不能為己所用?
只不過此人的過往可以用劣跡斑斑形容,比墻頭草更加夸張。
王師道聽到陸沉那句話后,臉上并無怒意,反而一派理所當然,頷首道:“陸都尉所言極是。如果說我突然大徹大悟想要回頭,陸都尉肯定不信,但是這十多年來一直給景朝賣命,最后得到的依然是無窮無盡的猜忌,我委實不甘心。”
陸沉輕聲道:“你終究不是景廉人。”
王師道自嘲一笑。
談話至此,兩人都已經明白對方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