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沉據理力爭道:“那次找陛下討銀子是公事,畢竟樂欽義那廝仗著自己是戶部尚書,故意拖欠京軍將士的軍餉,臣怕去了戶部衙門忍不住揍他一頓,只好來找陛下。至于這次,陛下如果愿意賞賜銀子,臣當然得收著,畢竟這段時間陸家商號在京城的門面全部關停,損失了不少本錢。”
李端長眉微挑,笑道:“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要不朕給他們打個招呼,不再和你家為難,讓陸家商號在江南鋪開攤子,如何?”
陸沉連忙搖頭道:“陛下,家父年紀大了,不宜太過操勞,臣也不希望他繼續東奔西走。其實臣已經想好了,索性直接關停陸家在江南的生意,守著淮州的基業便足夠了。”
李端微微一怔,緩緩道:“倒也不必如此。”
陸沉灑脫道:“陛下知道臣不喜歡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這次江南世族死在臣手里的人成千上萬,陸家商號要是繼續在江南地界和他們搶食,將來不知會有多少麻煩,不如干脆一些,反正江北的生意也夠賺了。”
李端望著他的雙眼,頷首道:“你考慮得確實很全面。”
君臣二人相談甚歡,厲冰雪心里卻涌起一股復雜的情緒。
這會她已經反應過來,先前天子讓她自選賞賜,多半是想看看她會不會說出與陸沉的真實關系。
天子必然已經從某些渠道得知,她和陸沉不止是單純的同袍之誼,或許兩年前陸沉在西柳巷遇刺、她堅決要帶陸沉回府的時候,天子便察覺到一絲端倪。
雖然厲冰雪問心無愧,可是作為天子而言,他顯然不愿意看到數十萬邊軍與某一個人產生太密切的關聯。
由此舉一反三,方才天子和陸沉的對話之中,這對君臣悄然間便完成一次試探和回應。
天子有意讓陸家商號在江南地界發展壯大,無疑是想看看陸沉的本心,而陸沉以孝心的名義婉拒這個提議,自然是在向天子表明心志。
想明白這些問題,厲冰雪心中暗暗一嘆。
天子對陸沉的青睞有目共睹,但這不意味著陸沉便可肆意妄為,相反他要更加小心謹慎,每一次表態、每一次抉擇都必須慎重。
所謂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伴君如伴虎又豈是一句虛言?
即便李端不是那種性情暴戾喜怒無常的皇帝,可他終究是掌握著大齊國運的皇帝。
寬仁溫厚不代表他軟弱可欺,那些即將被斬首的幾千人對此肯定深有感觸。
一念及此,厲冰雪愈發理解入宮時陸沉那句提醒的分量,因而告誡自己要更加冷靜,不能連累了陸沉。
那邊廂,李端話鋒一轉道:“李景達的密報前日抵京,景軍近來確實有調整駐防的跡象,他向朕保證不會擅自出擊。有許佐在那里盯著,朕不擔心他會胡來,不過為了以防萬一,朕還是給蕭、厲兩位都督下了密旨,尤其是蕭望之那邊。他們會協助防御定州前線,必要的時候蕭望之可以統一指揮定、淮兩地軍隊。”
陸沉心中一動,認真地說道:“陛下如此安排,可謂萬無一失。以邊軍目前的戰力,只要他們據守關隘小心提防,景軍很難取得優勢。陛下給了蕭大都督統一指揮之權,即便慶聿恭親至,他也不會倉促進攻。只要景國皇帝沒有性情大變,邊疆這兩年大抵會成相持之勢。”
他知道天子這樣安排肯定另有深意。
李端隨即說道:“邊疆穩定,后方才能恢復元氣。另外一點,朕希望你能完成先前未竟的事業。”
陸沉道:“陛下是指沙州?”
李端頷首道:“對于大齊而言,內憂外患不一而足。北邊的敵人自然最強大,但是朕相信邊軍暫時能擋住他們。如今朝堂和京軍逐步肅清,南詔國不足為懼,朕心里的憂患還是沙州七部。在二次北伐之前,朕希望除了北邊的強敵之外,大齊不再有其他隱憂,如此朝廷才能全心全意地支持邊軍。”
陸沉思忖片刻,認可天子的判斷,沉穩地說道:“請陛下放心,臣會盡力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