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錫 第520節(jié)（第1頁）

陸沉之所以初次見面就給出這兩個官職，原因只有一個，這兩人都是源于陸通的舉薦。

他可以信不過朝中的君臣，卻不會懷疑自己的父親。

既然陸通肯舉薦他們，毫無疑問早就考察過兩人的才學(xué)和品格，不需要陸沉再反復(fù)斟酌和試探。

便是這么簡單。

當(dāng)然陸沉不會刻意揭穿，用人之道不能光靠坦誠二字。

酒過三巡，劉元主動說道：“郡公，關(guān)于二次北伐，小人有一些淺薄見識，還請斧正。”

不得不說，這位潦倒半生的劉秉元進入角色很快，又帶著幾分骨鯁之氣。

先前他的態(tài)度就比陳循更加直接，一旦確定從屬關(guān)系，他甚至都沒有想過先吹捧一下陸沉的功績，直截了當(dāng)?shù)厍腥胝}。

這和陸沉過往見識過的官員大不相同。

不論是李道彥和蕭望之這樣的長輩，還是那些品級較低的官員，與他談事都習(xí)慣先談風(fēng)月，然后才慢慢拋出觀點，沒人會像劉元這樣直白。

陸沉放下酒盞，擦擦手說道：“但說無妨。”

劉元正色道：“景軍雖然連戰(zhàn)連敗，并未傷筋動骨，實力仍然強悍。尤其是在雍丘之戰(zhàn)過后，景軍對待我朝邊軍會更加謹慎，斷然不會再像以前那般輕視。”

“繼續(xù)。”

“其次，經(jīng)過前幾年的苦戰(zhàn)，想來朝廷已經(jīng)入不敷出，國庫逐漸干涸。小人亦曾聽聞朝廷在江南各地推行經(jīng)界法，此法雖然利國利民，阻力肯定不小，需要一定的時間才能見效。簡而言之，朝廷短期之內(nèi)肯定不會支持邊軍再啟戰(zhàn)端。”

陸沉聞言緩緩道：“言之有理。”

他面上并無情緒的波動，因為劉元所言雖然不算陳詞濫調(diào)，但是也稱不上字字珠璣。

不過考慮到劉元此前幽居鄉(xiāng)村，從來沒有接觸過軍政大事，能有這番見識也不容易，所以陸沉還是給予了一定的認可。

劉元似乎不清楚陸沉的觀感，又道：“若從大局而論，齊景兩方對彼此的境況都比較了解，我朝知道景軍需要恢復(fù)元氣，景軍亦知我朝邊軍是強弩之末。對于兩邊來說，默認這段暫時的和平是最好的選擇，偃旗息鼓養(yǎng)精蓄銳以待來日再戰(zhàn)。”

陸沉望著他神色凝重的面龐，問道：“莫非你覺得其中另有蹊蹺？”

劉元似有猶豫，最終還是誠懇地說道：“郡公，國運之爭，自古以來便是此消彼長。十六年前大齊的局勢危如累卵，若非先帝勉力支撐，只怕早已山河傾覆。回首過往，景國之所以會停下腳步，一方面與蕭、厲兩位國公打造的防線有關(guān)，另一方面則是囿于他們自身的危機，一味侵占疆土導(dǎo)致內(nèi)部隱憂叢生。”

“然則十六年一晃而逝，對比當(dāng)年的局勢，現(xiàn)今景國已經(jīng)走到一個引而必發(fā)的境地。自從吞并趙國、收服燕地，景國的實力不僅沒有因為雍丘之戰(zhàn)削弱，反而增強了幾分，這就是景國皇帝敢于罷免慶聿恭的底氣所在。但是，隨之而來便是一個嶄新的問題，景帝會不會坐視我朝繼續(xù)積蓄實力？”

“敢問郡公，若你為景國掌軍之人，是否愿意看到大齊從容不迫地度過這段整飭的時間？是否愿意等到大齊邊軍更進一步？是否愿意眼睜睜看著一個有著百余年底蘊的王朝完成最后的革新？”

劉元目光炯炯，語調(diào)沉穩(wěn)。

陸沉雙眼微瞇，摩挲著青瓷酒盞，陷入沉思之中。

劉元繼續(xù)說道：“依小人拙見，景國皇帝罷免慶聿恭卻沒有掀起風(fēng)浪，不論此事是否他和慶聿恭聯(lián)手布下的示弱之策，足以證明景帝對國內(nèi)的掌控力度之強。換而言之，他依然有底氣掀起戰(zhàn)端。”

陸沉終于開口說道：“你是想說，就算我朝不打算再次北伐，景軍依然會南侵？”

劉元毫不猶豫地說道：“因為我朝邊防有弱點。”

陸沉心中一動，幽幽道：“靖州？”

劉元敬服地說道：“沒錯，正是靖州。這短短半年時間里，蕭、厲兩位國公先后返京，邊軍看似沒有變動，實則實力已經(jīng)削弱不少。郡公尤擅兵事，肯定知道主帥能力高低對將士的影響。定州這邊有郡公親自坐鎮(zhèn)，想來景軍不敢輕易犯境，然而靖州都督府在厲大帥離去之后，戰(zhàn)力還能保留幾成？更不必說，當(dāng)今陛下肯定會調(diào)整靖州都督府的將領(lǐng)，畢竟只有這樣才能進一步削弱厲大帥對靖州軍的影響力。”

“秉元兄，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