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天潤見狀便繼續說道:“戰場局勢千變萬化,隨時都有可能出現無法預料的意外,再者未慮勝先慮敗是為將者最基礎的能力,我相信慶聿恭肯定不會忽視這一點。所以在打下雍丘后,我便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假如我是慶聿恭,那么我要如何不讓魚兒咬下魚餌然后逃之夭夭。”
他望著牛存節的雙眼,依舊淡然地說道:“或者說,假如雍丘意外失陷,我要怎樣才能奪回來。”
牛存節好奇地問道:“不知大都督可有所得?”
厲天潤坦然道:“古往今來,攻城戰既復雜又簡單。對于攻方主帥而言,復雜之處在于統兵是件難度很高的活計,普通人連幾十人如何安排都解決不了,當人數上升到數萬以上,光是安營扎寨吃喝拉撒就是困難重重,更不必說要驅使這些人冒著極大的風險闖進刀山火海。”
牛存節不禁心有戚戚,他信服地點頭道:“大都督所言極是。”
“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倘若不計較成功的幾率,攻城也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因為辦法只有那么多,諸如強攻、水淹、內應、堆山、圍困等等。放到眼下來說,景軍除了強攻之外,其余法子大多行不通。雍丘有內外雙城,四座城門還有甕城遮蔽,城外無大河大川,城內守軍亦無景軍的內應。”
厲天潤三言兩語就將慶聿恭手中的牌娓娓道來,然后從容地說道:“當然,慶聿恭還有一個法子,那就是挖一條連通雍丘內外的地道,在我軍防備松懈的時候奇兵奪門,大軍順勢涌入。”
牛存節心中陡然一震。
他抬眼望去,看到的是一張泰然自若的面龐。
很難用言語來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震驚之外帶著幾分畏懼。
厲完那句話之后,從親兵手中接過水囊,里面裝著薛懷義親自為他準備的清水。
牛存節很快就領悟對方的用意。
其實在從古到今的戰事中,挖地道這種事屢見不鮮,很多時候面對高聳堅固的城墻,攻城方只能另辟蹊徑,然而這種手段成功的概率極低。原因很簡單,城上的守軍不是瞎子。
這個時代沒有機械力量的幫助,光靠人力想要挖通一條數百丈的地道需要很長時間,這一切必然會在守軍的眼皮子底下進行——沒人會在十幾里外開挖地道,那是極其愚蠢的做法。
只要攻方挖地道的舉動被守軍發現,他們可以在城內輕易阻斷。
即便守軍沒有提前看見,任何一位有經驗的主帥都會讓人在城墻下放置聽甕進行防備。
但是雍丘城的情況不太一樣。
在靖州軍入駐之前,這里一直是北燕的疆土,牛存節駐守此地已經兩年多。
從半年前戰事爆發到如今,假如慶聿恭一開始就想誘使靖州軍北上,那么他完全可以讓牛存節提前準備,后者有足夠充裕的時間讓人挖出一條連接內外的地道。
以此作為壓箱底的殺手锏。
屋內的氣氛很安靜,又透著些許沉肅之意。
牛存節這一刻心念電轉,他忽然間明白過來,厲天潤特意將地道之法放在最后,無非是在提醒他,靖州軍已經在提防這種可能,并且在城內各處排查風險。
這是他最后的機會。
如果他依舊堅持什么都不說,靖州軍大抵也能找到地道的位置,不過是需要多耗費一些時間和精力,而眼下守軍氣勢正盛,景軍在沒有疲乏守軍的前提下,肯定不會輕易動用那個唯一的機會。
等靖州軍在景軍發起突襲之前找到地道的所在,牛存節也就沒有了利用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