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他這句話出口,身后的騎兵們相繼刀出鞘弓上弦,他們身下的高頭大馬躁動不安地嘶鳴著。
郭從義緊張地看向王晏,同時心里生出一股慌亂的感覺,因為樞密院離皇宮其實不遠,天子不可能不知道這里發生的事情,其實只需要一道圣旨,陸沉就很難繼續依靠今天遇刺且牽連軍中的理由鬧下去。
然而圣旨遲遲未至。
王晏臉色鐵青,他是真的不相信陸沉瘋狂到那種地步,可是萬一對方真的瘋了,自己身邊這百余親兵如何擋得住上千邊軍鐵騎?
即便如此,他也不愿在這個后輩面前丟了臉面,咬牙道:“本侯方才已經得知你遇刺的事情,即便此事和軍中有關,也得陛下下旨詳查,豈能由你在這里做胡鬧之舉?!”
“胡鬧?”
陸沉眸光冰冷,忽地冷笑道:“論爵位,你我皆是國侯,你并不比我高出一層。”
“論軍職,伱是北衙上將軍,我是京營行軍主帥,都是為陛下和朝廷辦事,不存在誰高誰低。”
“論軍功,我在邊疆一次戰事斬殺的敵人就比你二十年為將加起來還多?!?/p>
隨著陸沉這三句話出口,王晏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因為陸沉刻意抬高語調,不光是周遭的軍士,甚至長街兩頭的閑漢們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陸沉策馬向前一步,帶著譏諷說道:“看在你比我年長二十多歲的份上,我一直很敬重你,稱呼你一聲上將軍,然而你卻以為這是我太懦弱,動輒對我大呼小叫,時常擺出一副長輩的模樣。王晏,請你好好想一想,你配嗎?”
王晏只覺面皮滾燙,下意識攥緊雙拳,可是望著對面如狼似虎的邊軍騎兵,他此刻委實沒有發作的底氣。
陸沉緩緩呼出一口濁氣,搖搖頭說道:“郭樞密,從這位上將軍的態度來看,這么多軍中制式兵器出現在刺殺本侯的現場,確實不是一樁意外??磥磉@京中容不下本侯的人太多,連軍中亦是如此,左右皆是死局,本侯只好拉一些人陪葬!”
王晏面色一變。
郭從義悚然,連忙開口說道:“山陽侯,切莫沖動,上將軍只是一時情急,并無輕視你的意思!本官將會立刻稟明陛下,此案既然牽扯到軍中,那就應該一查到底,無論是誰參與其中,定然國法不容!”
局勢已然一觸即發。
便在這時,宮中大太監呂師周終于出現在勝武街上,他手中高舉著一卷明黃色的圣旨,身邊還跟著兩位重臣。
正是右相薛南亭和織經司提舉秦正。
呂師周望著樞密院大門前劍拔弩張的景象,一時間唬得亡魂大冒,顧不得形容儀態,快步跑了過來,口中高呼道:“陛下有旨,關于山陽侯陸沉在京中遇襲一案,既然牽扯到軍中制式兵器,朝廷著有司聯合徹查京軍上下一干人等!”
陸沉聽完這道旨意,望著遠處的王晏,面無表情地撣了撣衣袖。
【烈火焚世】
因為跑得太急,呂師周略顯氣喘,語調也有些發顫。
好在他的聲音足夠尖銳,樞密院門前人人都能聽清。
郭從義和王晏聽見呂師周宣讀的天子口諭,竟然不約而同地暗暗松了口氣。
其實他們本不該有這種心態,因為這道圣旨對于京軍而言不算好消息,一場從上到下的肅查即將展開,不知多少人頭會落地,而且天子肯定不會錯過這個機會,必然進一步調整京軍格局。
只不過事有輕重緩急,相較于眼下陸沉這個即將發作的邊疆蠻人,天子的旨意也不是不能接受,畢竟朝廷調查尚有周旋余地,誰會像陸沉這樣動不動就要掀桌子?
問題在于,陸沉會接受這道旨意嗎?
眾目睽睽之下,陸沉返身下馬,緊接著一千騎兵“唰”地下馬原地列陣,動作整齊劃一,就好像千桿鐵槍立于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