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椅之上,李端靜靜地望著神態誠懇的陸沉。
對于這個年輕臣子,他心中的滿意難以言說,尤其是昨夜得知他在墨苑的反應后,更是不禁生出當浮一大白的情緒。
陸沉砸在傅陽子臉上的那只酒杯,讓天子感覺到無比快意,仿佛這十多年來的隱忍和憋悶一朝宣泄。
更不必說陸沉在軍事上的才華,這樣的人才足以當得起新君的輔弼之臣。
想到這兒,李端溫和地說道:“那便讓織經司好好查一查?!?/p>
秦正自然知道該怎么做。
便在這時,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在文德殿內響起:“陛下,臣有本奏?!?/p>
李端抬眼望去,只見是御史大夫楚懷仲。
御史大夫乃是御史臺的主官,素來有憲臺之尊稱,掌朝中監察彈劾之權。
楚懷仲論資歷僅次于左相李道彥和禮部尚書謝珍,在朝中擁有不少門人,譬如極受天子器重的御史中丞許佐便是他的得意弟子。
雖然位高權重,但是楚懷仲近些年來已經極少親自出手彈劾朝臣,主要是到了他這個地位,一旦出手必然是對準六部尚書這個級別甚至以上的重臣,所以不會輕舉妄動。
這也是陸沉過去很少注意到這位憲臺大人的原因。
此刻見楚懷仲出面,天子心中有種異樣的感覺,面上仍舊和善地說道:“楚老大人直言便是。”
楚懷仲稍稍沉吟,隨即語重心長地說道:“陛下,老臣認為南安侯遇刺一案,若是交由織經司審查恐怕不妥?!?/p>
李端望著仿佛霎時間格外安靜的朝堂,緩緩道:“不妥?”
楚懷仲頷首道:“事涉兩位國侯、一位皇子以及墨苑的那么多人,織經司無論管轄范圍還是品階都不足以承擔這個重任。依照朝廷規制,此案理應由刑部負責偵緝、大理寺負責審案、御史臺負責監察,最多只能讓樞密院派出一二名官員全程記錄,畢竟關系到兩位實權武勛。至于織經司,或可協助刑部偵緝刺客,但是豈能由他們全權負責?”
織經司是獨立于朝廷之外、直接歸屬天子調動的特殊衙門,雖然這些年沒有做過天怒人怨的事情,但它直接插手朝政缺乏法理的支持。
過往天子讓織經司查處官員,朝堂大佬基本屬于不聞不問的態度,但是不代表他們沒有反對的權利。
便如此時此刻。
左相李道彥忽地扭頭,淡淡地看了一眼側后方規規矩矩站定的長子。
他不需要猜測就知道這是李適之的手筆。
然而他身為左相,滿朝文臣和江南世族的領袖,卻不能站出來反對楚懷仲的提議,否則他如何面對底下那些人?
楚懷仲的提議是為文官集團爭權,宰相也不能自毀根基。
龍椅上的天子沉吟不語,楚懷仲見狀便繼續說道:“陛下,老臣并非不相信織經司的能力,但是朝廷行事自有規矩,倘若事事都交給織經司去辦,又要刑部、大理寺和御史臺何用?”
他仰頭望著天子,滿面規勸之色,同時似有未盡之言。
李端讀懂了他的眼神,沒有必要逼得下面這些臣子鬧將起來,非得在今天厘清各個衙門的權責歸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