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沉微微皺眉道:“上書之人是誰?”
薛若谷道:“國子監司業,裴方遠,從四品。”
陸沉問道:“國子監司業……他是哪位皇子的人?”
薛若谷搖頭道:“不知。從過往來看,這位裴大人醉心于經史子集,與其他大臣交際很少,再加上國子監是個清貴衙門,他更像是那些專注治學的文壇大儒。家父目前尚看不分明,他究竟是出于忠心上書陛下,還是得到某位皇子的暗中授意?!?/p>
陸沉思忖片刻,緩緩道:“也就是說,陛下有意讓我介入儲君之爭?”
薛若谷敬佩地說道:“有這個可能。不過家父也說,或許陛下只是想看看侯爺的態度,因為侯爺比較年輕,將來必然會像蕭都督、厲都督一樣,成為大齊的國之柱石。將來新君登基肯定需要侯爺的擁護,所以陛下這是著眼以后,提前讓侯爺熟悉幾位皇子,這才有墨苑文會之行。”
他這番話合情合理,陸沉卻覺得有哪里不太對勁。
“可是從常理而論,陛下似乎沒有猶豫的必要。大皇子既嫡且長,入主東宮理所當然,另外兩位沒有和他相爭的底氣。”
“這……事涉天家,非我等臣子能夠猜度?!?/p>
陸沉望著薛若谷沉靜的面色,忽然問道:“世兄,你更看好哪位皇子?”
薛若谷怔住。
薛南亭從未想過要將他教成一位迂腐道學,可他從小接受的教育便是忠君為國,身為臣子妄議君上乃是大不敬,更何況是關系到皇權傳承的立儲之事。
迎著陸沉溫和的目光,薛若谷猶豫片刻后說道:“侯爺,下官認為大皇子當為儲君,廢長立幼于國有害。”
陸沉笑了笑,淡然道:“世兄不必緊張,我只是有些好奇而已。在這件事上你我看法相同,只要大皇子持身正派,儲君之位非他莫屬?!?/p>
薛若谷暗暗松了口氣,提醒道:“侯爺莫要被幾位皇子的言行迷惑。家父讓我轉告,二皇子假借恣意風月,三皇子貌似粗魯頑劣,其實都是他們裝出來的假象。不光家父看得明白,左相亦是心如明鏡,只不過沒人愿意拆穿,畢竟事關天家體面。墨苑文會之行,二皇子或有試探之意,侯爺只需平靜面對即可,不必給予對方任何承諾。”
“請世兄代我向薛相表達謝意。這次我不會匆匆離京,等有機會我再登門當面向薛相致謝?!?/p>
“侯爺不必多禮,不過家父很期待與侯爺一見?!?/p>
薛若谷臉上的笑容愈發真誠,又說了一些關于墨苑文會的細節,隨即起身告辭。
陸沉送至廊下,望著這位年輕翰林的背影,緩緩呼出一口濁氣。
不被天子掌控的京軍,逐漸顯露端倪的儲君之爭,根深蒂固的江南世族,還有無數牽扯其中的野心勃勃之輩。
縱然只在陸沉面前露出冰山一角,亦足以讓他打起精神冷靜應對。
前年的京城之行走馬觀花,他的感觸并不真切,此刻不由得明白當初蘇云青為何不想升官都要留在淮州。
此地果如泥潭。
他想起薛若谷轉達的那番話,面上浮現一抹淡淡的笑意,輕聲自語道:“看來這場文會不太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