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通拱手一禮,然后面色淡然地走進議事廳。
“草民陸通,拜見方伯大人。”
陸通不慌不忙地朝著廳內那位身著常服的中年男人行禮。
方伯乃是刺史之類一地長官的尊稱,但是這兩個字出自一個商賈口中,多少帶著幾分讓人忍俊不禁的意味。
中年男人卻沒有露出輕蔑之意,他面容清癯氣質儒雅,笑容溫厚令人如沐春風,正是淮州刺史姚崇。
“陸賢弟不必多禮,你我又非初見,何須這般鄭重。來,請坐。”
姚崇語調溫和,這番話倒也不是刻意作態。
陸家商號的實力在淮州境內算得上名列前茅,無論是去年燕軍南侵還是今年淮州軍北伐,官府都有借助陸家商號平抑物價籌措糧草,兩人先前已經見過不少次,自然不是點頭之交。
陸通謙遜地說道:“承蒙方伯不嫌棄,草民卻不敢不知禮。”
姚崇笑了笑,他身為掌管一州民生大權的封疆大吏,怎會忽略治下如陸通這等富商的底細,雖說還不算了如指掌,卻也知道陸通和淮州大都督蕭望之關系頗為親近。
兩人相繼落座,仆人奉上香茗,旋即悄然無聲地退下。
“北伐之戰進展順利,令郎再建功勛,助蕭大都督連取數城,可見陸賢弟教子有方,為大齊培養出這樣一位年少有為的年輕俊杰。我聽說之后不禁拊掌而呼,破例飲了兩杯水酒。”
姚崇面帶微笑地打開話匣子,言語之中滿是對陸沉的贊賞。
如果這番話出自一個普通的場景,陸通定然會心生喜悅,然而現在是什么情況?
他在視察自家商號的鋪面時,被突然冒出來的刺史府長史看似客氣實則不容置疑地請過來,途中也不說明這位刺史大人究竟有何要事,走進這座議事廳后姚崇亦是避而不談,任何一個腦子正常的人都知道其中必有古怪,更遑論揣摩人心大半輩子的陸通。
只不過相較于陸沉的年輕氣盛,陸通顯然更加沉得住氣,當即笑道:“方伯大人謬贊。陸沉雖然小有成就,全因蕭大都督的賞識和教導,以及軍中各位將軍的提點和愛護。其實他自身還有很多不足之處,當下最需要沉下心提升自己。”
姚崇感慨道:“你太謙虛了。軍中年輕人不知凡幾,又有幾位能像陸沉那樣出類拔萃?且不說旁人,蕭大都督的次子家學淵源少年從軍,如今還只是廣陵軍的副指揮使,而陸沉在此戰過后必然可以獨領一軍。放眼大齊數十萬邊軍,能夠在弱冠之年做到這一步的年輕人可謂獨他一人。”
陸通心中悄然一動。
所謂聽話聽音,姚崇這連番稱贊肯定藏著幾分深意。
當父夸子乃是人之常情,可是以姚崇的身份和地位,沒有任何必要刻意吹捧陸通的教子有方。若是他想拉近距離折節下交,幾句夸贊便也足夠,何須像現在這樣濃墨重彩連篇累牘。
仿佛坐在他面前的不是一州富商,而是朝堂之上宰相一級的大人物。
“方伯大人拳拳愛護之意,草民代犬子謝過,只是他委實當不起這般贊譽。”
陸通面色沉穩地一言帶過。
姚崇淡淡一笑,眼見火候未至,便岔開話題道:“今日請賢弟過來,一是有段時間未曾見面,剛好得知你到了泰興府。二是陸家商號先前出力甚多,我要代表淮州刺史府向伱當面致謝。”
陸通不急不緩地說道:“大人言重了,為北伐出力乃是陸家應盡的職責,豈能居功?其實草民本有拜望大人之意,想到最近是北伐的關鍵時期,大人肯定公務繁忙,因此不敢上門叨擾。”
“這話卻是見外了,往后你若有空閑可多來泰興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