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人面容清癯,滿身儒雅雋永氣質,神色溫文爾雅。
他注意到王初瓏觀察的目光,便微笑道:“你叔父方才離開,不過今日喊你前來,確實跟他有些關系。”
王初瓏垂首低眉,問道:“不知爹爹和叔父相召所為何事?”
“先坐。”
王承指著對面的交椅讓王初瓏坐下,繼續說道:“初瓏,伱是個聰慧的孩子,我和你叔父本就沒想過要瞞著你,畢竟一家人沒有必要猜來猜去。上次你叔父讓你和王駿通信,無非是想和南邊保留一條溝通的渠道,可是如今看來,我們王家不能太過謹慎。”
這話便是直截了當地挑明了一些事。
王初瓏卻想得更深一層,王安此前已經說過這件事,今日他本可當面說得更詳細一些,眼下他特意避開,說明有些話只適合父女詳談。
她那雙清澈的眼眸微微一動,看向王承說道:“爹爹之意,我們王家要入場了么?”
王承并不意外她的反應,喟然道:“王家早已身處局中,何來是否入場?當年楊大帥身死涇河防線被破,我和你叔父就是否降景一事爭執了許久。當然,事后看來他的決定很正確,如果王家沒有及時暗中歸順景朝,便會像其他幾大世家一般身死族滅。可是話說回來,我們終究是齊人身份,現在假借燕朝的官身還能騙騙自己,可若是一直這樣下去,直到景朝徹底吞并北地,將來就再也沒有反正的機會了。”
這番話可謂極其坦誠,沒有絲毫遮掩之處。
王初瓏心中稍稍熨帖,她并不抗拒為家族做些事情,前提是長輩們沒有將她看做一顆棋子。
一念及此,她柔聲說道:“想來爹爹和叔父也是因為這兩年南齊邊軍的強勢表現,因而有了改弦更張的想法?”
王承終究是古樸端方的君子性情,聞言不由得老臉一紅,嘆道:“倘若南邊是扶不上墻的爛泥,我們王家縱然想做些什么也無從入手,畢竟相較于王朝更迭,自家的前途和命運更加重要。如今南邊屢戰屢勝,蕭望之和厲天潤這兩位大帥暫且不提,光是那個名叫陸沉的年輕人,就讓景朝的驕兵悍將吃苦不迭,而眼下正是他們逐漸崛起的時刻。”
王初瓏微微頷首,沉靜地說道:“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
王承道:“便是這個道理。”
王初瓏心下權衡片刻,緩緩問道:“不知爹爹需要女兒做些什么?”
王承搓了搓手,略顯為難地說道:“我和你叔父商議了幾天,大致有幾種預案。其一是暗中幫助七星幫,那群綠林草莽如今在陸沉的操練下已經成為一支不容小覷的軍隊,且扎根于大燕腹心之地,將來必然還有極大的用處,這一點也肯定是蕭望之的目的所在。”
王初瓏忖道:“爹爹,女兒聽說那位慶聿郡主對江湖草莽勢力頗為關注,叔父若是想從七星幫入手,行事必須小心謹慎,避免在翻臉之前被對方抓到馬腳。”
“這是自然,你不必擔心,咱們王家在河南路一帶根基不淺,哪怕只是暗中松一松,七星幫在山里的日子就不會很慘。”
王承微微一笑,繼續說道:“其二,那陸沉如今還留在寶臺山里,但是他總得回南齊邊軍。先前他北上的時候無人注意,現在他已是慶聿懷瑾和龐師古的眼中釘,各方勢力無不欲殺之而后快,再想悄無聲息地穿過東陽路回到南齊怕是不易。在這件事上,我們王家也可以暗中出力助他一程。”
王初瓏沉吟道:“爹爹,如果這件事需要女兒給王駿寫信,再讓他傳信給陸沉,這一來一回路途太過遙遠,恐怕會耽誤正事。”
王承怔住。
他和王安商議的結果便是讓王初瓏再寫一封信告知王駿,再通過王駿取信于陸沉,否則王家人直接找上門去,陸沉只要是個正常人都不會相信。
萬一王家挖好陷阱等陸沉跳,他豈不是自尋死路?
所以他們才準備讓王駿和王紹那對同宗父子做中間人,可王初瓏的話切中要害,這個法子需要很長時間,不一定來得及。
王承不由得尷尬地笑道:“應該來得及吧?陸沉一時半會肯定無法離開寶臺山,畢竟那支七星軍的生死存亡都系于他一人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