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錫 第112節(jié)（第2頁）

至于天子對他本人的器重和嘉賞，雖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出于天子對兩位邊軍大都督的倚重，以及立木建信和千金買馬骨的考量，最終陸沉得到極大的實惠卻是事實。

基于種種考慮，陸沉此刻在天子面前的表態(tài)顯得很誠懇。

李端成日里和朝堂上的老狐貍們打交道，自然能看出這個年輕人的心思，神色愈發(fā)溫和，道：“朕今日召你入宮，其一是想看看你恢復(fù)得如何，其二便是有些事想當面聽聽伱的見解?！?/p>

這些天住在厲宅，厲冰雪不許他過度思考，但陸沉對于刺殺案已經(jīng)有了初步的判斷，此刻聽到天子的話，他心里便有了成算。

然而李端接下來的話卻讓陸沉微微驚訝：“你可知道沙州七部？”

陸沉抬頭望去，天子目光平靜又帶著幾分深沉的意味，他視線往旁邊移動，注意到這幅巨型地圖幾乎囊括了世間各部勢力。

北燕和南齊以衡江為界，但如今南齊在衡江北岸也有一部分疆域，便是靖州一部、江北七城和淮州全境，而且這些疆域通過雙峰山脈南線的三條古道連成一片。

衡江上游南岸，齊國西陲設(shè)有道州和成州，其中成州以西與沙州七部接壤。

按照陸沉前世的概念，沙州七部類似于自成一體的土司部落，在元嘉之變以前接受大齊的管轄，并且因為一些歷史原因?qū)Υ簖R極為忠心。然而當年那場變故之后，沙州七部的八千土兵命喪河洛城北方的燕子嶺，從此便視大齊為世仇，這十多年來時常襲擾成州邊境。

天子的問話很簡略，但這里面牽扯到太多的恩怨，陸沉想了想答道：“陛下，臣之拙見，對于沙州七部應(yīng)以安撫為主?！?/p>

李端微微頷首，繼而神情復(fù)雜地說道：“朕不諱言，因為當初先帝做過的一些錯事，以至于沙州七部和大齊離心離德，平白損失一股強大的助力。不過朕今天要同你說的并非往日糾葛，而是要告訴你另外一件事，沙州七部的地理位置遠比你想象得更加重要。”

陸沉一怔。

他看著巨型地圖上屬于沙州七部的地盤，心里漸漸有了一絲明悟，緩緩道：“陛下是說，沙州七部掌握著北軍南下的另外一條通道？”

李端贊許地道：“沒錯。偽燕一直將目光放在靖、淮二地，是因為這兩處地方控扼南下要道，但這不意味著除此之外便沒有可走之路。在衡江上游源頭，有一條可供大軍通過的云嶺古道，偽燕軍隊若從此道南下，可以直達沙州七部的地盤，然后往東進犯我朝成州?！?/p>

陸沉沒有著急忙慌地詢問，因為這件事從未發(fā)生過，便可知其中定然存在強大的阻力，否則北燕和景朝也沒有必要死磕靖州和淮州。

沉默片刻之后，陸沉試探性地道：“陛下之意，沙州七部雖然與大齊為敵，卻也不會附庸偽燕乃至于景朝？”

李端道：“是。云嶺古道南端有一座飛鳥關(guān)，取飛鳥不可渡之意，這座險關(guān)由沙州七部之中的魚通部鎮(zhèn)守。你在淮州北邊見過盤龍關(guān)和涌泉關(guān)，理當知道這些關(guān)隘的易守難攻，但是與飛鳥關(guān)相比，淮州這些關(guān)隘宛如坦途。云嶺古道處于崇山峻嶺之中，飛鳥關(guān)則建于兩座千仞高山之間，寬度不到五丈，而且南邊坡道平緩，北邊卻是極為險峻?！?/p>

他比了一個手勢形容飛鳥關(guān)北邊的坡度，陸沉不由得心生感慨，這個坡度接近六七十度，燕景軍隊若是想從北邊強攻，除非他們的軍卒個個都能御風(fēng)飛行。

“飛鳥關(guān)一日不開，北軍便絕無可能從這里通過。沙州七部仇恨大齊，同樣不會附庸燕景，因為當年便是景朝鐵騎圍殺了八千土兵?；诋斈甑倪^錯，以及如今沙州七部對待燕景二朝的態(tài)度，朕時常曉諭成州都督府，讓他們對沙州七部適當退讓，以安撫勸慰為主，即便沙州七部每年都會出兵襲擾成州邊境?！?/p>

李端這番話言辭懇切，又帶著幾分無奈。

陸沉此刻已經(jīng)漸漸忘記自己入宮的目的，原本以為天子是想與他商議刺殺案的細節(jié)，沒想到會突然轉(zhuǎn)到這個陌生的話題。

在陸沉思考的時候，李端又拋出一個略顯尖銳的問題：“倘若你是成州大都督，面對沙州七部襲擾殺戮治下子民的舉動，你會選擇怎樣做？”

這是一個兩難的問題。

大齊辜負沙州七部在先，又寄希望于對方能繼續(xù)固守飛鳥關(guān)，以免給北燕和景朝找到可乘之機。在這種局勢下，再強橫的將軍也只能捏著鼻子忍受對方的襲擾，但是邊境百姓何其無辜？

面對天子深邃的目光，陸沉緩緩道：“陛下，臣會想辦法化解往日的仇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