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生氣?”
“生氣談不上,只是有些失望罷了。”
“因為失望,所以逃離京城?”
“老相爺這話從何說起?”陸沉笑了笑,道:“實不相瞞,這些年我和厲姑娘聚少離多,眼看著快要完婚了,卻沒有經(jīng)歷過多少閑暇時光,將來難免會有些遺憾,所以我才陪她四處走走。”
“不老實。”
李道彥抬起枯瘦的手指點了點他,微笑道:“不過以你的性子肯定不會畏懼困難,更談不上逃離之舉,你這次離開京城應(yīng)該是想置身事外,坐看他們斗個你死我活。”
陸沉面上古井不波,笑道:“老相爺這話太深奧了,我聽不懂。”
“受了委屈不反擊,這可不是你的性子。這幾年你在京中灑了很多銀子,想必已經(jīng)培養(yǎng)出一支隱秘的力量,再加上你通過高煥在刑部留下的暗樁,以及織經(jīng)司那邊的布置,足以讓你掌握很多朝臣的秘密。”
李道彥沒有半點故作高深,平鋪直敘地說道:“如今京察正在進行,你只要攪渾這潭水,拋出很多官員的黑材料,就足夠我那個兒子喝一壺了。”
語調(diào)很溫和,卻仿佛暗含金石之音。
陸沉放下剛剛端起的茶盞,看向已經(jīng)非常老邁的前任左相。
他看見的是一雙難辨喜怒、宛若幽深寒潭的眼睛。
與此同時,京城。
吏部官衙。
左侍郎瞿弘毅大步走進李適之的值房,開門見山地說道:“大人,現(xiàn)在朝中人人自危,京察怕是很難繼續(xù)下去了。”
李適之放下毛筆,神色依舊沉穩(wěn)。
瞿弘毅在他對面坐下,繼續(xù)說道:“大人,請恕下官直言,此事終究有些過了。”
李適之問道:“何意?”
瞿弘毅耿直地說道:“京察旨在考評京官的政績,有人因此擢升有人因此降職,這在歷次京察中都很常見。但是從來沒有像這次一樣,京察才進行到一半,居然有那么多官員出現(xiàn)問題,或是貪墨受賄或是尸位素餐,甚至有二十余人被御史彈劾。下官方才粗略統(tǒng)計了一下,朝中六部、九寺、七監(jiān)、兩院甚至包括永嘉府在內(nèi),竟然有七十余名官員牽涉其中。”
李適之這幾年在朝中悄然提拔了很多親信和心腹,吏部更是他的重中之重,卻唯獨不包括眼前這位左侍郎。
瞿弘毅是天子的人。
李適之對此心知肚明,他深諳人心詭譎,因此從未想過找此人的麻煩,只有這樣才能讓天子安心。
聽完瞿弘毅這番話,李適之隱隱察覺對方和天子通過氣,于是平靜地說道:“這本就是京察的初衷,侍郎何必驚慌?”
瞿弘毅稍稍沉默,終于忍不住說道:“大人有沒有聽過近來城內(nèi)的流言?”
“聽過。”
李適之點了點頭,坦然道:“說我這是在利用京察的機會排除異己,大肆培植黨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