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太后不假思索地說道:“哀家不知,全憑皇帝拿定主意。只不過在哀家看來,刺駕大案定是有人在暗處攪動風云,皇帝只讓山陽郡公一人查辦似有不妥。雖說他既忠心又有能力,但是一人之力難免不逮,再者也可能會偏聽偏信?!?/p>
李宗本肅然道:“母后,臣方才已經說過,此案雖是陸卿負責,但并非由他一人經手,刑部各官員皆有參與。母后若不信,臣現在便可召刑部尚書高煥入宮,當面問清此事?!?/p>
許太后壓制住心中的煩悶,緩緩道:“說到底,你還是不信哀家的判斷?”
“臣不敢?!?/p>
李宗本微微垂首,繼而抬起頭來,平視著許太后的雙眼,正色道:“臣知道母后心中不忍,但是人活于世便要為自己的決定負責。李宗簡既然敢做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他就必須付出代價,因為朝廷法度不容踐踏。若不然,臣不知道該如何對大齊臣民交待。”
其實當許太后出現在修仁殿,很多事情便沒有了轉圜的余地。
如果許太后能夠暫時忍耐,私下里找李宗本商議,或許李宗簡還有活命的機會,畢竟李宗本先前沒想過一定要取他的性命。
然而許太后徑直闖入修仁殿,當著諸多重臣的面要李宗本低頭,他如何能輕易松口?
李宗簡眼下是死是活,說實話不是最重要的問題,但如果連刺駕弒君都拿不下他,將來許太后豈不是會變本加厲?
當初許太后強逼著他允許李宗簡參加山陵葬禮,李宗本心里就已經有了一根刺,今日種種則是讓這根刺愈發深入血肉。
有些事如果讓步,往后就會一發不可收拾。
李宗本深諳此理,所以他不可能在這個場合低頭。
許太后面上泛起幾分決然,雙手緊緊攥著,指甲刺得手心生疼,她卻沒有半點反應。
望著面前這位一步不退的年輕天子,她輕吸一口氣,寒聲道:“既然如此,皇帝不如讓哀家與他一并——”
“啟稟太后,老臣有話說!”
一道蒼老的聲音遽然響起,硬生生打斷許太后尚未出口的決絕之語。
【雪泥鴻爪】
太后和天子鬧到幾近決裂的地步,一眾股肱重臣自然不愿看到這樣的場景,但是他們只能沉默。
因為這終究是天家自身的矛盾,他們無論幫誰說話都不妥當。
若是站在天子那邊幫忙壓制太后,毫無疑問是大不敬之罪。
反其道而行之,則難保不會被天子記恨。
當這對大齊最尊貴的母子針鋒相對,朝堂諸公能做的也只有打圓場,而且還不是每個人都有這樣的資格。
所以當那道蒼老的聲音響起后,余者大多暗暗松了口氣,同時又有些不解,按說老相爺的反應不該如此遲鈍,難道他看不出太后和天子之間的矛盾難以調和,為何不肯早些出面?
無論如何,當李道彥站出來后,殿內那股令人幾近無法呼吸的氛圍終于有所緩解。
面對這位年過花甲的三朝元老,莫說登基不久的李宗本,便是許太后也必須保持足夠的尊重。
她望著老人滄桑的面龐,愧然道:“哀家一時情急,讓李相見笑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