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說話。”
慶聿恭放緩語氣,又強調了一句:“在家中仍舊像以前一樣。”
慶聿懷瑾輕吸一口氣,勉強擠出一抹笑意,隨即聽話地在下首落座。
慶聿恭沒有問她在宮中的經歷,景帝雖然會在明里暗里時常敲打他這位南院元帥,但是不會在慶聿懷瑾面前施展帝王心術,一者沒有這個必要,二者他對慶聿懷瑾確實有幾分真心疼愛之意。
沉默片刻后,慶聿恭緩緩說道:“為父知道你今日抵達大都,但是沒有親自去接你,你心中是否有不滿?”
慶聿懷瑾搖頭道:“爹爹,女兒知道這次和談讓大景蒙羞,朝中一些人肯定會對我們慶聿氏惱怒不已。如果這個時候爹爹大張旗鼓,反而會讓他們找到攻訐的理由。女兒不孝,連累爹爹在朝中的處境,又怎會再胡鬧使性子?”
“伱能這樣想自然最好。”
慶聿恭目光沉靜,又道:“先前陛下公開陸沉提出的三個條件,為父當場勸諫陛下拒絕與南齊和談。或許這會讓你無法脫離陷阱,但是你應該懂得,身為慶聿家的后代難免會面臨這樣的時刻。為父唯一能做的便是事后為你報仇,或者像現在這樣坦誠相告。”
毫無疑問,他這番話在普通人聽來不近人情,既然慶聿懷瑾已經回來,他身為父親完全可以溫言寬慰。
慶聿懷瑾安靜地聽著,并無絲毫怨望之色,點頭道:“爹爹,女兒明白。”
慶聿恭微微頷首,隨即語氣復雜地說道:“其實為父不松口,陛下也會將你贖回來。”
慶聿懷瑾不由得想起某人曾經說過的一段話。
她稍稍思忖,遲疑道:“爹爹,陸沉也這么說過。”
慶聿恭目光微凝。
她在提起陸沉的時候,語氣十分平靜,完全沒有提到仇人時的恨意。
慶聿恭按下心中的疑惑,淡淡問道:“他說過什么?”
慶聿懷瑾便將陸沉的分析簡略復述一遍,繼而道:“爹爹,他似乎認定陛下會一直打壓我們慶聿氏。”
“他沒說錯。”
慶聿恭簡單直接地回應,又道:“陛下雄才大略,打壓慶聿氏乃是必然之舉,而且不是一次兩次,這種打壓會持續很長時間。”
慶聿懷瑾不會因為景帝對她的愛護就忽視這個問題,其實當初陸沉說起這些事情的時候,她表面上毫不在意,實則心里很是擔憂,此刻在自己的父親面前不需要繼續掩飾。
慶聿恭淡然一笑,道:“只要陛下愿意打壓,慶聿氏便不會有什么危險,如果哪天他停止對我的打壓,那才是真正需要警惕的時候。”
慶聿懷瑾悚然一驚,很快便領悟這句話的真意。
打壓雖然令人心煩,但這是一種君臣之間的默契。景帝代表的皇族不能容許其他貴族凌駕于自身之上,而慶聿恭在景軍內部的威望太高,功高震主絕非戲言。想要維持正常的君臣關系,景帝必須時常敲打慶聿恭,否則會導致朝堂失衡繼而引發內亂。
倘若某天景帝停止敲打,那只有兩種可能——他沒有繼續敲打慶聿恭的能力,或者慶聿氏徹底失去威脅。
望著父親眼中的疲憊之色,慶聿懷瑾感到極其愧疚。
要是她沒有成為齊軍的俘虜,父親的壓力應該會小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