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雪堂
蘇晚睜開眼的時候,屋子里靜得能聽見燭芯爆裂的聲響。
火光在她眼底跳了一下,像誰往心口扎了根燒紅的針。
疼是從骨頭縫里鉆出來的,后背像是被人用鈍刀一片片剝過皮,可她不敢動。不是因為傷,是因為門外那陣腳步聲——極輕,卻穩,一步,一步,踩在她心跳上。
顧昭之。
這個名字一冒出來,她指節就繃緊了。十五年前那個雨夜,他跪在血泊里,發帶斷了,半邊臉全是血,沖她搖頭。她本不該救他的。可她還是說了那句話,換他一條命。
現在輪到她了。
她蘇晚,從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誰把她推下泥潭,她就扒誰三層皮。蘇家?早不是她的家了。蘇婉兒攀上李銘那條狗的時候,就該想到,有朝一日她會回來,把他們吃進去的,一口口吐出來。
可她現在躺在聽雪堂,金絲楠木的床,蜀錦的被,連藥都是御賜的。體面得很,也軟禁得很。
顧昭之給她這身皮,卻不肯見她一面。他在躲什么?怕她這張臉勾起什么?還是怕他自己心軟?
門開了。
兩個丫頭進來,一個趾高氣揚,把藥碗蹾得震天響,另一個低著頭,手都在抖。她一眼就挑了那個怕得厲害的——人心最經不起試探,尤其是弱者,你給點光,她就敢信你是太陽。
“你叫什么名字?”她嗓音啞得像砂紙磨過。
“碧……碧云。”那丫頭快跪下去了。
她笑了下:“名字好聽。來,幫我換藥。”
那大丫頭臉都綠了。她偏不看她,只盯著碧云的手。那丫頭抖得厲害,可動作輕。她忍著沒哼一聲,汗順著太陽穴往下淌,指甲掐進掌心,血都滲出來了。
疼才好。疼就記得住。
等她們走后,她從枕頭底下摸出那幾張破紙——賬冊的殘頁,陳嬤嬤拼了命塞給她的。蘇記綢緞莊,江南七城,每一筆銀子都流向李銘的口袋。她蘇家百年基業,成了他們喂狗的食。
她閉了閉眼,再睜眼時,火苗在瞳孔里燒成兩簇。
三日后,蘇記開倉,九折放貨,七城同啟。她要讓李銘的貨砸在手里,讓他那些靠絲綢巴結權貴的路子,一夜斷干凈。
可她沒兵沒將,連門都出不去。
除非——
門外腳步聲又響了。這次更沉,帶著鐵靴叩地的回音。
魏征。
顧昭之的刀,他的影子,也是他最信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