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爪子還攥著呢!她蹲下來扒拉烏鴉的腳,凍得通紅的手指尖兒直打顫,明兒我拿紅繩系它脖子,給蘇老師看!
林深把烏鴉塞進懷里焐著,轉身往家走。
路過村口時,劉寡婦的針線攤早收了,竹筐扣在墻根兒底下,露出半截藍布。
他剛推開院門,窗根兒底下突然傳來窸窣聲——劉寡婦正扒著窗沿,白頭巾上沾著草屑,見他回頭,手忙腳亂往回縮:深子!
你那襖袖
林深這才注意到左胳膊肘兒的破洞,棉花絮兒探出來,像朵蔫了的云。
劉寡婦從懷里摸出兩枚縫衣針,針鼻兒閃著暗黃的光:前兒收拾箱底翻出來的,針尖朝東放,不招耗子。她往他手里塞針,指節上全是針眼兒,你娘那咳嗽話沒說完就抿住嘴,轉身往家跑,棉褲腳掃得雪面直晃。
林深攥著針站在院里,晚風卷著雪粒子往領口鉆。
他摸了摸袖口的破洞,想起昨兒半夜娘咳得喘不上氣,他給她捶背時,手隔著補丁摸得到她肋骨的棱。
供銷社的止咳糖漿要憑票,張主任媳婦前兒收兔皮時多給了半斤肉干,許是看在娘當年幫她帶過娃的份兒上。
哥,吃飯啦!曉梅在屋里喊,灶膛的火光從窗紙窟窿里漏出來,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長。
林深把針別在褲腰帶上,轉身時碰著懷里的烏鴉,鳥爪子還硬邦邦的。
他突然想起蘇晚留的苞米糊,碗底那層黏糊糊的,像極了鹿筋膠——都是得拿心熬的東西。
夜里,林深把漢陽造重新裹進油布。
油布邊角的毛邊被他用針挑了挑,想著明兒找劉寡婦借塊碎布補補。
他剛吹滅油燈,窗外又飄起細雪,落在窗臺上,像誰撒了把鹽。
曉梅早蜷成個球睡著了,小腳丫從被角兒里露出來,他輕手輕腳給她蓋上,手指碰到她涼冰冰的腳踝,心里一揪——明兒得換點棉花,給她讓雙厚棉鞋。
后半夜,林深聽見娘又咳起來。
他摸黑倒了碗溫水,看她借著月光喝下去,喉結動得像受了驚的山雀。
等娘重新睡下,他坐在炕沿上摸出那兩枚針,針尖在月光下泛著淡光。
東墻根兒的老榆樹上,烏鴉的毛被風吹得忽閃忽閃,他盯著看了會兒,突然想起爹說過的話:趕山的人,得把日子過成線,一針一線,才能縫住窮窟窿。
雪還在下,天快亮時停了。
林深掀開炕席,底下壓著兩張野兔皮——前兒下的套子,后半夜去收的,兔子凍得硬邦邦的,毛上還沾著草籽兒。
他摸了摸兔皮的厚度,挑出最厚實的兩張,手指在腿根兒那兒比了比——等會兒得剪兩條肉條,曬成肉干給娘熬粥,剩下的他抬頭看了眼墻上的供銷社價目表,墨跡都暈了,野兔皮:每張布票半尺,或玉米面兩斤。
窗戶外頭傳來雞叫,第一聲兒還沒打全,林深已經抄起了剝皮刀。
刀刃在晨光里閃了閃,他對著兔皮的后腿部分劃了道小口——這刀得順著毛根走,皮剝得完整,換的東西才實在。
曉梅翻了個身,迷迷糊糊喊:哥,我要吃烤兔肉他回頭笑了笑,刀刃又往里送了半寸,雪光透過窗紙照在刀面上,亮得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