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的剝皮刀在兔后腿根兒處挑了個小豁口,刀刃順著毛根兒慢慢推。
雪光從窗紙窟窿漏進來,照得兔皮上的絨毛泛著淡金色,像鋪了層薄霜。
他手腕微轉(zhuǎn),刀尖貼著皮下筋膜走——這手法是爹教的,說皮剝得越完整,供銷社的趙會計就越挑不出刺兒。
哥,你剝得慢點兒。曉梅趴炕沿兒上看,小腦袋跟著刀走,昨兒王嬸說,她閨女穿了新棉褲,膝蓋那兒塞了棉花
林深的手頓了頓。
刀刃下的兔皮嘶啦一聲,露出帶血的紅肉。
他摸出塊破布擦刀,抬頭時見曉梅的棉褲膝蓋處補了三塊補丁,補丁邊緣的線頭被炕沿磨得毛糟糟的。明兒哥給你讓護膝。他把剝好的兔皮平鋪在炕席上,手指在腿彎處比了比,就用這兔皮,比棉花暖乎。
曉梅的眼睛亮起來,趴得更近了些:能繡花兒不?
像蘇老師圍脖上那朵紅花兒?
傻丫頭,兔皮得曬干了才能用。林深笑著揉她頭發(fā),指尖碰到她凍得發(fā)紅的耳尖,心尖兒跟著顫了顫。
他彎腰從炕柜底下摸出半卷粗線——是前兒劉寡婦送的,說深子兄弟,你娘那藥引子還沒著落吧?
這線你先使。
針腳粗是粗了點,倒夠結(jié)實。
護膝縫到在紙角蓋得周正,明兒你娘要是咳得厲害,去公社衛(wèi)生院找王大夫,提我名字。
林深攥緊單據(jù),指節(jié)泛白。
他聽見自已喉嚨發(fā)緊:嬸兒
快回家吧。張桂蘭低頭摸了摸膝頭的護膝,兔毛蹭著她的手背,這天兒,該給曉梅讓雙棉鞋了。
門簾被風(fēng)掀起一角,細(xì)雪撲進來,落進林深的衣領(lǐng)。
他裹了裹棉襖,油紙包里的肉干壓著心口,燙得慌。
出供銷社時,他回頭看了眼——張桂蘭正扶著柜臺往里屋走,護膝的毛邊兒從褲腳露出來,在風(fēng)里一顛一顛的,像朵開在雪地里的花。
遠(yuǎn)處傳來上課鈴響,蘇晚的聲音飄過來:通學(xué)們跟我讀,瑞雪兆豐年
林深把油紙包揣進懷里,腳步比來時輕快了些。
他摸了摸褲腰帶上別著的針,針尖在雪里泛著光——爹說的對,日子得拿線縫,一針一線的,總能把窮窟窿縫上。
雪還在下,可林深覺得,這雪片子落進脖子里,竟沒那么涼了。
林深跨出供銷社門檻時,棉鞋底在青石板上打滑。
他慌忙扶住門框,懷里的玉米面袋子蹭著衣襟窸窣作響,布票折成的小方塊硌得心口發(fā)疼。
止咳糖漿的玻璃瓶子貼著肚皮,涼得像塊冰,卻讓他想起母親昨晚咳得蜷成蝦米的模樣——這糖漿,該能把那陣咳壓下去。
深子哥!
清凌凌的喚聲裹著雪粒子撞過來。
林深抬頭,見蘇晚立在校門口的老榆樹下,藍(lán)布圍巾裹到鼻尖,只露出雙月牙似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