柜臺后面,趙會計戴著一副油膩的黑框眼鏡,正低頭用算盤噼里啪啦地算著賬,眼皮都沒抬一下。
“趙會計,想換點火藥,再要一卷砂紙修修槍管。”林深的聲音因為寒冷而有些沙啞。
趙會計的算盤珠子停了,他慢條斯理地抬起頭,推了推眼鏡,目光在林深那張飽經風霜的年輕臉龐上掃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
“火藥?那是管控物資,得有介紹信和票。你打熊,那是為民除害,上頭口頭表揚,可沒給你算成生產隊的任務,哪來的票?”
他的話像一盆冰水,澆得林深心頭發冷。
他沉默了片刻,從背后的袋子里掏出半塊處理過的鹿皮,放在柜臺上。
“趙會計,這是上個月打的,皮子不大,但硝得還行。您看能不能給換兩盒火柴,再加一卷砂紙就行。”
趙會計捏起鹿皮,手指在上面捻了捻,然后指著一個不顯眼的破洞,冷笑一聲:“林深,你當我不懂行?這皮子破了相,品相大打折扣,讓不了大件,頂多給你換一盒火柴。”
林深的拳頭在袖子里悄悄攥緊,指甲幾乎要嵌進肉里。
“趙會計,就一卷砂紙,我那槍管里的膛線都快磨平了,再不收拾,進山就是送死。”
“那是你的事。”趙會計把鹿皮往旁邊一扔,顯得很不耐煩,“要么一盒火柴,要么你拿回去自已用。看你家也不容易,再給你搭半包鹽,不能再多了。”
林深盯著那半包鹽看了許久,胸口劇烈起伏,最終還是把那股氣咽了下去。
他咬著牙,點了點頭,拿起那盒孤零零的火柴和一小包鹽,轉身走出了供銷社。
身后的算盤聲再次響起,清脆而刺耳。
中午的太陽沒什么溫度,林深坐在自家院子里,用那卷好不容易換來的砂紙,一寸一寸地打磨著卸下來的槍管。
砂紙摩擦著鋼鐵,發出“沙沙”的聲響,單調而執著。
院門“吱呀”一聲被推開,通村的王德貴提著一小筐土豆走了進來,筐里的土豆不大,還帶著泥土的氣息。
“林深,給,自家地里剛刨的,拿去給嬸子和曉梅熬點湯喝。”
他把土豆放在林深腳邊,一屁股坐在旁邊的木墩上,嘆了口氣:“你昨晚真又進山了?看見那畜生了沒?”
林深頭也不抬,從鼻子里“嗯”了一聲。
“唉!”王德貴一拍大腿,記臉愁容,“我家地頭那片苞米,眼看就要收了,一夜之間全讓它給拱了!一季的收成啊,全完了!那畜生太精了,白天根本不見影。你要是能把它攆出這片山,我就不信,憑你的槍法,還真打不死它?”
這話聽著像是激將,可話語里透出的那股子無奈和信任,卻比什么都實在。
林深打磨的動作頓了頓,抬眼看了看王德貴,又低下了頭,手上的力道更重了。
下午,他再次進了山。
這次,他沒有帶槍,而是帶上了母親平時熏肉干用的松枝火把,又在腰間別了一把挖山參用的鹿骨簽和一小捆紅繩。
父親說過,山是活的,里面萬物皆有用,真正的趕山人,不能空著手從山里回來,哪怕是挖幾味草藥,撿一捆干柴。
他沿著清晨記下的路線,循著黑熊留下的淡淡蹤跡,走了足足三里地。
在一處背風的山坳里,他發現雪地上的腳印突然變得雜亂不堪,像是黑熊曾在這里打過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