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叔!林深喊了一聲。
陳獵戶沒回頭,只擺了擺手,影子被日頭拉得老長,融進雪地里。
林深記得七歲那年,他跟著爹去陳獵戶家借獵夾,陳叔蹲在灶前給他烤了塊紅薯,說:深子,你爹這桿槍,往后得你扛。
傍晚時分,雪花又零零星星飄起來。
林深正給妹妹補棉褲膝蓋上的補丁,聽見院門口有響動。
推開門,蘇晚站在雪里,懷里抱著個藍布包,發梢沾著雪粒子,鼻尖凍得通紅。
林深。她把布包遞過來,公社衛生院我有個通學,聽說阿姨哮喘犯了,給捎了點止咳藥。
還有曉梅的作業本,她上次說鉛筆頭寫不出字了。
林深接過來,手指碰到她手背——涼得像塊冰。
他想起昨兒后半夜在雪坑里,蘇晚的窗燈一直亮著,影影綽綽的,不知道是不是在改作業。
你昨兒夜里沒受傷吧?蘇晚抬頭看他,睫毛上的雪化了,在臉上滾出條水痕。
林深搖頭:就腿凍麻了,烤烤火就好。他瞥見布包里露出半本《小英雄雨來》,是曉梅念叨了半個月的書。
曉梅從屋里跑出來,抱著作業本直蹦:蘇老師!
這本子紙真白!她掀開藍布,突然喊:哥你看!
還有糖!
蘇晚笑了:衛生院的通志給的,說是治咳嗽含著管用。
林深轉頭看炕頭,母親正捏著藥瓶看標簽,嘴角帶了點笑。
灶上的鋁鍋咕嘟咕嘟冒著熱氣,是他早上煮的土豆粥,混著蘇晚帶來的紅糖,甜絲絲的味兒飄記屋子。
夜漸深時,林深坐在炕沿上擦火銃。
月光從窗紙破洞漏進來,照在槍管上,泛著冷幽幽的光。
他拆開撞針,用細毛刷子掃去里面的火藥渣,突然想起父親臨終前的話:這槍不是殺器,是護家的盾。
窗外,長白山的輪廓在夜色里像頭沉睡的巨獸。
林深摸了摸槍管上的林字刻痕,把火銃輕輕放回床底。
他聽見妹妹在里屋打呼嚕,母親的咳嗽聲輕了許多。
雪還在下,落得很輕,像怕驚醒了什么。
后半夜,林深迷迷糊糊要睡時,伸手摸了摸床底——火銃的木頭槍托還帶著他的l溫。
他知道,等天一亮,他得把這桿老獵王留下的漢陽造再拆一遍,每個零件都擦得锃亮。
畢竟,趕山的路,才剛抬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