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的膝蓋早被雪水浸得沒了知覺。
他縮在歪脖子松下那個僅容一人的淺坑里,干草墊得再厚,也擋不住地底下滲上來的寒氣。
后半夜的風像錐子似的往領口鉆,他哈出的白氣剛碰到槍管就結成霜,把準星糊成了一片毛邊。
懷里的火柴盒被捂得溫熱,他捏著最后三根火柴的手還是發顫。
父親的話在腦子里轉了三圈——火驚熊,槍打腿,不奪命,只驅離,他對著結霜的槍口又默念一遍,呼出的熱氣把槍管上的冰碴子融出個小水洼。
子時的梆子聲從村里飄過來時,林深的耳朵突然豎了起來。
枯枝斷裂的脆響混在風聲里,像有人拿細鐵絲刮過他后脊梁。
他屏住呼吸,能聽見自已太陽穴突突跳的聲音——來了。
雪地上的陰影慢慢漫過來。
那頭熊走得很慢,左后腿有點打彎,每落一步都在雪面壓出個深窩。
林深借著月光數它的腳印,第七個腳印的爪尖印子偏了半寸,和三天前在苞米地邊發現的那串痕跡分毫不差。
熊停在離淺坑五丈遠的地方。
它低頭嗅著雪,濕乎乎的黑鼻子一抽一抽,突然抬起頭來。
林深看見它眼睛里泛著綠瑩瑩的光,像兩盞掛在樹杈上的燈籠。
就是現在!他腦子里嗡地一聲,手忙腳亂去摸火柴盒。
第一根火柴在磷面上擦斷了,第二根剛冒火星就被風撲滅,第三根終于刺啦一聲竄起火苗。
他咬著牙把火把扔出去,松脂浸過的樺樹皮轟地燒起來,火光映得雪地一片通紅。
黑熊被嚇了一跳,兩條前腿撐地站了起來。
它足有兩人高,龐大的黑影罩住林深,連坑里的干草都被帶起的風掀得亂飛。
林深的心跳到了嗓子眼,手指扣住扳機的瞬間,突然想起妹妹昨天摸著火銃說的話:哥的槍準頭比爹還好。
槍響的聲音在山里炸開來。
子彈擦著熊左后膝飛過去,血珠子濺在雪上,像撒了一把紅高粱米。
黑熊發出一聲悶吼,前爪重重拍在地上,震得林深耳朵嗡嗡響。
它轉身就跑,撞斷了兩棵碗口粗的灌木,雪地被犁出條血糊糊的溝,很快消失在林子深處。
林深癱在坑里,后背的冷汗把棉襖浸了個透。
他想抬胳膊擦臉,發現右手還緊緊攥著火柴盒,指甲蓋都掐進肉里了。
腿早就凍麻了,他扶著歪脖子松樹往外爬,膝蓋磕在坑沿上也沒知覺,只聽見自已喘氣的聲音像拉風箱。
他從懷里掏出半塊熏肉,用紅繩系在熊道旁的小樹上。
肉香混著血腥味在空氣里散開來,他對著熊逃跑的方向拱了拱手:爹說還山一口食,它才不記仇。
您老要是在天有靈,幫我看看這法子中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