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林深的眉頭卻微微皺起。
他發現,左后腳的腳印,比右邊的要淺上一些,而且落地時有輕微的拖拽痕跡。
跛行。
他想起了父親臨終前,拉著他的手,氣若游絲時說的話:“獵熊不獵崽,打腿不打頭。記住,咱們獵戶是靠山吃飯,不是跟山結仇。傷它要害,斷它生路,山神不饒,早晚要遭天懲。”
這頭熊,恐怕是有舊傷。
一只受了傷,又急著在入冬前“貼秋膘”的熊,才會不顧一切地冒險下山,闖進人的地盤。
它比健康的熊更危險,因為饑餓和傷痛會讓它變得更加瘋狂和不可預測。
傍晚,林深回到家。
土坯房里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草藥味。
母親靠在炕頭,又是一陣壓抑的咳嗽,她見林深回來,虛弱地問:“支書找你……咳咳……干啥去了?”
“沒事,娘。王德貴家地里遭了災,讓我去幫著看看腳印。”林深輕描淡寫地回了一句,把從外面帶回來的寒氣關在門外。
他沒再多說,轉身走到床底,拖出了一個蒙著厚厚灰塵的破布包。
打開布包,里面是一桿老舊的漢陽造步槍。
這是父親留下的唯一一件值錢的東西,也是他獵王名號的見證。
槍身已經泛起了斑駁的銹跡,槍管里黑漆漆的,撞針也有些卡滯。
林深打來一盆清水,找出一塊破布條,蘸上家里僅剩的一點豬油,一遍又一遍地擦拭著槍管。
他把槍機拆開,里面的彈簧已經失去了彈性,他就把彈簧放在油燈的火苗上,小心地烤著,讓它恢復一點韌性。
月光從窗戶的破洞里照進來,屋里只有單調的金屬摩擦聲。
妹妹曉梅抱著她那個縫了好幾道的舊書包,怯生生地走到他身邊,小聲問:“哥,明天……我能去上學嗎?李老師說,再不交新作業本,就不讓進課堂了。”
林深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
他抬起頭,看著妹妹那雙充記期盼又帶著一絲畏懼的眼睛,伸手摸了摸她的頭,聲音沙啞卻異常堅定:“能。哥明天就給你帶新本子回來。”
深夜,萬籟俱寂。
林深背上那桿被他擦得锃亮的漢陽造,腰間別著父親留下的獵刀,一頭扎進了伸手不見五指的深山。
山里的雪下得更早,薄薄的一層,踩上去“咯吱”作響。
雪地反射著清冷的月光,讓林子里的景物有了一種詭異的輪廓。
他沒有點火把,全憑著一雙在夜里磨練出來的眼睛,沿著那串時斷時續的熊掌印,緩緩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