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還沒打鳴,林深就聽見院外的拍門聲。
門板被拍得哐哐響,混著王德貴破鑼似的嗓子:深子!
深子!
溝里炸山炸塌水渠了,我家那三畝苞米地全泡成泥塘子嘍!
他掀開蓋在腿上的舊棉被,腳剛沾地就打了個寒顫——后半夜在渠邊堵水,棉褲到現在還冰碴子直響。
床頭的煤油燈忽地亮了,鏡子里映出他發青的臉,眼下烏青像糊了層鍋底灰。
來了!他應了一聲,彎腰從床底摸出父親留下的獵槍。
槍托上的包漿被他摸得發亮,昨夜藏在懷里的鹿骨簽硌得胸口生疼——那是他在炸點附近撿到的,骨頭上還沾著新鮮的參須。
推開門,王德貴正踮著腳往院里張望,棉褲膝蓋以下全是泥,鞋幫子裂開道縫,露著凍得通紅的腳脖子。
見他出來,王德貴一把攥住他手腕:深子你快看看,那水都漫到王二嬸家豬窩了!
林深跟著他往村后跑,晨霧里飄著股土腥味。
等轉過山嘴,他猛地剎住腳——西坡的巖壁塌了半面,碎石像被掀翻的鍋巴,把原本清凌凌的山溪堵成了渾湯子。
水順著斷渠往屯子里漫,王二嬸正舉著掃帚拍自家籬笆,哭嚎聲能掀翻房檐:我那剛出芽的苞米苗啊!
這秋要是沒收成,我家娃拿啥交學費?
人群里突然冒出個藍影子。
趙會計縮著脖子站在碎石堆邊,手里攥著頂雷鋒帽,帽檐直往下滴水:都都都別慌!
這是施工意外!
公社說要修修生產路,誰成想山巖松
修個屁的路!李鐵匠從人堆里擠出來,手里舉著半截黑黢黢的東西,我在石頭縫里扒拉半宿,翻出這玩意兒!他把那東西往趙會計腳邊一摔,縣礦產辦特供的雷管!
修路用得著這?
我看是有人想炸參!
人群嗡地炸開了。
張老三跺著腳罵:怪不得前兒夜里見倆外鄉人在坡上轉悠,手里還拎著化肥袋子!王二嬸抹著淚拽林深袖子:深子,你爹是老獵王,你說句公道話,這到底咋回事?
林深把獵槍往地上一杵,從懷里掏出個藍布包。
布包解開,露出本邊角卷毛的舊筆記本,封皮上林長山趕山手記幾個字被磨得發白。
他又從兜里摸出張疊得方方正正的紙——是蘇晚用鋼筆抄的參脈圖,墨跡還帶著淡淡的墨香。
都圍過來看看。他把筆記和圖攤在塊青石板上,我爹記了三十年,三道溝是百年參脈,東破子是真窩,西破子下頭是空的。他指著圖上用紅筆圈的記號,昨兒炸的是西破子,為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