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處背風的山坳里,他發現雪地上的腳印突然變得雜亂不堪,像是黑熊曾在這里打過滾。
他蹲下身,仔細地在附近一叢被壓倒的荊棘上,找到了幾撮黑色的熊毛。
“就是這兒了?!彼睦镉辛说?,“它在這里蹭癢,說明這是它常走的路,是它的地盤。”他抬起頭,環顧四周,目光最終鎖定在岔道口旁邊一棵長得歪七扭八的松樹上。
那棵樹的姿態極具辨識度,像一個佝僂著腰的老人。
他用鹿骨簽在歪脖子松樹下讓了個不起眼的記號,在心里一遍遍地模擬著夜里伏擊的每一個細節,直到黃昏的霞光把雪地染成一片凄艷的紅色,他才轉身回家。
夜幕降臨,土坯房里,一盞昏暗的煤油燈豆大的火苗輕輕跳動。
林曉梅已經睡下,懷里還緊緊抱著那兩支新鉛筆。
林深坐在灶火前,將白天換來的火藥小心翼翼地倒進一把鐵勺里,架在炭火上慢慢烘烤,去除里面的潮氣。
這是保證火銃能一擊即發的關鍵。
“哥,你怕熊嗎?”妹妹在夢里翻了個身,忽然輕聲問道,也不知是夢話還是醒著。
林深低著頭,輕輕吹了吹鐵勺里的火藥,讓它受熱均勻。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用低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回答:“怕。”
火光映著他布記凍瘡的臉頰和眼底濃重的血絲,他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可是,咱家沒別人能去了。”
這一夜,北風開始呼嘯,起初只是卷著零星的雪沫子敲打著窗戶紙,到了后半夜,風聲愈發凄厲,像是山里萬千野獸在通時咆哮。
林深躺在冰冷的炕上,一夜無眠,靜靜地聽著外面的風聲,手里始終攥著那把鹿骨簽,骨簽的尖端已經被他磨得異常鋒利。
風,不知道什么時侯停了。
第二天清晨,林深推開門,整個世界都被一片厚重而潔白的寂靜籠罩。
昨夜的一場大雪,將山巒、田野、村莊,所有的一切都覆蓋了。
雪深及膝,掩蓋了舊的痕跡,也讓任何新的腳印都無所遁形。
他默默地吃完了一塊冷硬的苞米餅子,看了看炕上仍在熟睡的母親和妹妹,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決絕。
他將烘干的火藥仔細裝填進槍管,用通條壓實,又在腰間纏上那捆紅繩,最后,將那把鋒利的鹿骨簽插在后腰。
萬籟俱寂,雪地在初升的太陽下反射出刺眼的光。
一個絕佳的獵殺之日。
他知道,今夜,就是他和那頭黑熊了結恩怨的時侯。
要么,它死;要么,他回不來。
沒有第三種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