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從前的江讓,瞧見關愛照料了數年的孩子這般模樣,定然什么氣都消了。
可眼下,男人卻死死掐著掌心,疲憊垂首道:“罷了,是我對不起你母親,將你養成這般枉顧倫理的模樣,待回了京都,我自會去你母親墳前請罪。”
凄厲的殷紅自額頭緩緩淌下,它們慢慢滲入青年的眼角、眼窩,將眼前的視線染得一片猩紅。
江飛白慘白著臉,愣愣抬頭。
在一片血紅黏膩的火海中,江飛白看見了男人面上最后遺留的厭憎與嫌惡。
它們像是數個鋒銳的鐵錐般,毫不留情地刺入他逐漸枯萎的心臟之中。
江飛白看得懂江讓的情緒。
——他在為他們父子之間的亂倫而感到惡心。
佛口蛇心偽君子42
極西之地山匪災禍已除,據傳此次商皇與丞相秘密出行,大敗渡生寨,甚至將那匪寨的首領都羈押歸京了。
只是,民眾所知的信息不過一二,仿若浮在水面的繽紛芳草,固然美好,卻也不過是上位者愿叫他們看到的。
譬如那匪寨的首領魏烈,方才被壓入京都,便被商皇秘密召入議政殿,傍晚才出。
次日,便改頭換面,化作護軍中尉,好不風光。
至于那渡生寨的二當家陳彥書,更是經由江丞相一番暗箱操作,入了朝堂,當了個不上不下的文官。
只是,這文官之職,說來不上不下,暗賬上卻是掌管著整個太華山海池澤之稅,以給供養。
只是,魏烈與陳彥書雖是出自同處,關系卻十分僵冷,眾人只隱約聽說,陳彥書在大戰當日倒戈江丞相,對昔日好友刀劍相向。
那魏烈是個直性子,對丞相黨那叫一個橫眉冷對,連帶著對江丞相都無甚好臉色。
江讓是何許人也?整個太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受萬民敬仰,怎肯受這般無名小卒的欺辱。
不出所料,男人于朝堂之上三天兩頭地參對方一本,那魏烈也只是頻頻冷笑,旋即不甘示弱地一同遞折子,直到夾在中間的皇帝盛怒,兩方才算是勉強休戰。
…
環翠玎珰,薄紫珠簾被衣服齊整的小廝輕輕撩開,那小廝微微垂頭,懷中抱著一大捧的畫卷,輕手輕腳行來。
行走中途,只聽見一個嗓音稍顯厚重的男人緊繃著對一畔端坐的清雅君子討好道:“……阿讓,你看我這事兒辦得可還合你心?”
小廝捧著畫卷,沉靜立在一旁,聞言忍不住悄悄抬頭去看。
只見,掛滿山水繡作、以竹枝作為阻隔的廂房雅座端坐著兩個男人,其中一人生得芝蘭玉樹,長發束冠,手握玉杯,端得一副溫潤如玉、謙遜有禮的君子模樣。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眾位少年的春閨夢中人,名滿天下的江丞相。
而另一個人對比起來,卻顯得粗糙隨意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