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綿的陰雨終于在數日后停歇了下來。
隨著潮氣逐漸褪去、天氣緩緩放晴,江讓與江飛白之間的氣氛似乎也在隱隱發生著變化。
他們變得愈發默契、同頻,當然,大部分時候,都是江飛白在主動順應著江讓,并樂在其中。
每日的清晨,無論江讓何時醒來,小木屋的木桌上總會擺滿爽口溫熱的飯菜,以及一株沾染著熹微晨露的木芙蓉。
男人現在已經能自己下床摸索著走路了,江飛白特意為他做了一個盲杖,引著他一遍又一遍地熟悉他們的小木屋,耐心為他講解屋內的布局、設施。
自失明以后,這是江讓第一次生出這般清幽而溫適的心緒。
小木屋并不大,很快便能探索完,而每一次探索后,江讓卻總會發現,屋中會多出幾樣從前未有的物件。
有時候是包裹在尖銳桌角間厚厚的絨布、無緣無故多出來的刀刃木鞘;有時候是墻壁或桌椅上出現的觸覺標記;有時候則是一些有趣奇巧的玩意兒,輕輕觸碰,竟然會發出不同的聲調。
第一次碰到那物件的時候,男人著實被驚到了一瞬,可旋即,他蒙著白布的眼眸輕輕垂下,指節撥弄著那解悶的小玩意兒,唇邊竟顯出幾分連他自己都不曾察覺的淺笑。
這間小小的、如同牢籠般的木屋,竟在青年用心的改造之下,變得如同花壇般簇擁、盛美。
它不再簡陋、不再寒冷、不再潮shi、不再僅僅是一個落腳的屋子,它變得堅固、安全,恍若渡冬動物溫暖的巢穴一般。
江讓有些恍惚的想著,他真的已經許久不曾回想起曾經在京都之中勾心斗角、攪弄風云的模樣了。
周予白幾乎占滿了他全部的時間。
青年是個十分有趣、活潑的性子,江讓能夠感覺得到,周予白并不是個腹有詩書的讀書人,他的思緒太過跳脫,很難靜下心練字或讀書。
可他偏偏愛聽他說些志怪故事。
年少時期,江讓以抄書為生,自然儲備不少。
于是,知曉此事的周予白每到傍晚便要拉著他窩上床榻。
也不知青年是哪里來的習慣,聽故事前,他似乎總有許多古靈精怪的前期工作需要準備。
備上一碟炒好的小菜、糕點,兩杯用山間甜果子榨成的爽口飲子,隨后再裹著被子,老老實實依在他的身畔。
明明是那樣高挑結實、叫人安全感滿滿的成年男子,可每每待江讓說到鬼怪現身的時候,卻嚇得直哆嗦,又是手腳發冷、又是往他懷中靠,簡直與受驚的稚鳥一般。
江讓心知肚明那是對方的偽裝,畢竟周予白想親近他的心思實在太過明顯。
嗯,他并不反感。
想親近心悅的人,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周予白從未掩飾過這一點,青年人的愛意從始至終都坦蕩得如晴空驕陽一般,甚至連同這間逐漸變得完善溫馨的木屋,也是他如潮水般從未停歇的表白。
沒有人會厭惡一個年輕孩子如此真摯、干凈的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