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較崔仲景,江讓便顯得隨性得多。
他今日披了一身簡單的青衣,腰封緊束,發間僅簡樸地束了一道普通的白玉冠,因為馬車內燥熱,男人修長的右手隨意搖動蒲扇的扇柄,眉目輕懶、似是陷入沉思間,膝骨渾然不覺地抵著對面那人。
遠離廟堂的江讓卸去了一身官場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樣,倒顯得愈發輕懶、恍若一株傾斜而下的瓊枝玉樹。
江讓手骨摩挲著扇柄,好半晌,方才從思緒中抽身而出。
男人斂眉,對著那神思不屬的崔大人平聲道:“一路走來,根據情報來說,陛下譴下的玄武軍已按照你我商議之法,提前扮做民眾融入此地?!?/p>
“此番我二人既是奉了私令來此,便不能驚動此地之人,既是如此…”江讓說著,翩翩身形稍稍前傾幾分,像是一只伏在岸邊的、欲要以爪牙去夠那水中魚的狡黠狐貍一般。
他盯著崔仲景那張因不知所措而顯得木然的面頰輕笑道:“崔大人,若我沒記錯,你比我大上一歲,我們便扮做兄弟入這西陵郡罷?!?/p>
許是覺得新奇,江讓狹長漂亮的桃花眼微微轉動,顯出幾分細微的笑意。如今的他早已不是昔日青澀好動的少年了,現下的他風度翩翩、霞姿月韻,舉手投足間,自有一番成熟的修養儀態。
歲月不曾帶走他的俊秀的容色,反倒將他雕琢如混金璞玉般美好。
而眼下,他就這樣輕笑著,唇舌輕碰,散漫而笑意地對身前近乎失神之人道:“兄長,一路上,得麻煩你多多關照了。”
崔仲景哪里還能回得過神?
光是那人的一句‘兄長’,便令他神魂滌蕩、心慌意亂了。
兩人尚且不曾多言,不遠處陡然傳來了影衛示警的哨聲。
那哨音尖銳而刺耳,江讓和崔仲景霎時面色稍變,門簾外駕車的侍衛稍稍靠近幾分,沙啞著嗓音道:“兩位大人,影衛鳴哨,有敵襲,請大人坐穩!”
說著,他抽起鞭子,用力策馬,帶動著馬車愈發迅速地前行。
不過多時,刀劍的聲音便猛然響了起來。
江讓眉頭稍蹙,修長的指節方才輕輕挑開馬車一角的簾布,一支寒氣凜冽的利箭便擦著他的面頰,刺穿簾布,帶著那布帛死死釘在身后的馬車壁上。
呼吸微頓幾秒,江讓臉色有幾分難看,卻并無畏懼之色。
他已經很久不曾遇到這般粗魯無禮的劫殺之事了。
江讓就著方才掀開窗簾的姿態,打眼看了出去。
黃土漫天,隱有幾塊覆著尸體的土地色澤極深,空氣中甚至泛起一股砂礫般的血霧,血腥與煞氣四溢。
數個影衛正與穿著焦黃短褂、腿間綁著刀刃、手中執大刀的精壯大漢纏斗。
其中一人最是顯眼,那人膚色黝黑,穿了一身開領至小腹的勁裝,將周身肌肉崩得夸張而緊促,寬厚有力、泛起青筋的手腕綁著軟甲,xiong口懸掛著一串骨白串鏈,半長的卷發未束,就這樣亂糟糟地搭在肩胛側。
男人面容硬朗無比,他有力的雙腿夾著馬腹,手挽長弓,許是注意到馬車中有人在窺看自己,他灰撲撲的嘴唇咧出一個近乎邪氣的笑,唇畔立時便露出兩顆尖銳到媲美虎狼獠牙的虎牙。
只是,當他真切打眼看過去時,那雙眼窩深刻、狹長如刀的眼眸卻微微瞇了一瞬。
男人的狼瞳中映出了一個面容微白、不不不,是整個人通體如白玉一般的漂亮男人。
或許用漂亮形容也不恰當,可他就是覺得那人漂亮死了。
那人烏發濃稠的像寨子里從前搶回來的珍惜黑玉似的,脖頸修長,黑眸如星,還有…便是這么遠的地方,他都能清晰看見那人朱唇間的一點紅。
像是山間每到深夏便會結出的莓果,酸甜可口、有滋有味。
許是賊匪茹毛飲血慣了,男人想著想著,下意識舔了舔鋒銳的虎牙牙尖,直到將舌尖磨出幾分血腥氣來,他才緩下幾分心口的燥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