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江爭半蹲在地上,他看著阿媽逐漸如氣球般鼓起的肚皮,緩緩側耳貼過,認真聆聽女人肚皮中另外一道逐漸清晰的微弱心跳。
這幾乎已經成為他的習慣了。
多么奇妙的感覺,江爭沒上過學堂,不知道該如何用語言表達。但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他早熟的很,也見過鄉里不少等郎弟與丈夫相處的模樣。
大多數時候,那些大街上成了親的等郎弟們都沉默老實的跟在丈夫身后,別人問起來,便靦腆一笑。
那笑容中顯露的大約是幸福和美滿。
阿媽同他說過,等郎弟結婚后,日子只會越過越好,和丈夫恩愛到老。
江爭愣愣的聽著耳畔與母體不協調的微弱‘咚咚’聲,他無端開始想,他和弟弟以后也會恩愛幸福嗎?那弟弟會是什么樣子的呢?
是像花兒一樣嬌嫩美麗、需要保護,還是像村口那群調皮的家伙一樣皮糙肉厚、四處搗亂?
總歸,無論如何,他都會像阿媽說的那樣,用盡他的全部去愛他,直到他死。
鄉里的日子似乎過得極快,天上的云彩來來走走、游移不定,日升月又落。
很快便過了數個月。
阿媽的肚子已經很大了,她日日記著日子,小江爭也記著,他看不懂日歷,就每天夜里拿小刀在木棍刻日子。
一根木棍被刻得盡是條紋,邊角的紋路也被摩挲得光滑。
越是靠近江讓降生的日子,江爭便越是焦躁、緊張,他甚至做了好幾個有關弟弟的夢。
夢里,看不清面頰的嬰孩咯咯笑著,可愛的小手對著他揮舞,奶聲奶氣地喊他哥哥。
可每每醒來時,阿媽還是吃力地挺著大肚子,一切都沒有變化。
江爭每做一次夢就要去急匆匆找阿媽,將近臨盆,小江讓經常性地會開始在母體里活動。
它還并未來到人世間,卻像是早已認識江爭了一般。
面對旁人的撫摸它毫無動靜,但只要是江爭的臉、或是手一貼上來,它便會明顯地動作。
有時候是一腳踢了過來,有時候又像是一巴掌扇過來,絲毫不像是會心疼人的樣子。
小江爭也不惱,反倒心滿意足地抿唇笑了。
這時候,阿媽便會笑他一臉癡相。
陽和啟蟄、品物皆春。
在一個毫無預兆的日子,阿媽的肚子陡然痛了起來,白色微渾的羊水淅淅瀝瀝落了一地。
婦人也是頭一次生產,她疼得滿頭冷汗,抖著嗓音喊江爭叫上阿爹送她去鎮上最近的衛生所。
江爭當時嚇得整張臉都白了,跑得嗓子發疼,說話的聲音也結巴的不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