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天明一邊看,一邊忍不住想,怎么會有人長得這般符合自己的心意。
每一寸、每一處都像是自他的骨血中剖出來的一般。
江讓很漂亮,削瘦的面頰斯文秀致,鼻尖中心點著的一點烏痣襯得肌膚潤白如玉,少年專注垂眸時輕微翕動的濃密長睫像是兩把絨絨的小扇,每一次陰影的起伏都宛若無邊雪原中掀起的颶風。
那風雪幾乎要將向天明徑直掩埋、溺死其中。
明亮的教室中,誨人不倦的老師仍然在講臺上講解著書本中的知識,可向天明卻全然聽不進去。
或許是被那過分灼目的視線盯得頗為不自在,穿著藍白校服、清越俊秀的少年忍不住蹙眉,瞥了對方一眼,抿唇壓下嗓音不悅道:“聽課。”
向天明頓時來勁了,江讓向來是個十分專注自我的人,現下居然能分神提醒他聽課……
藏青色衛衣的高挑少年忍不住咧唇笑了,他倒是想接下來都認真聽課,但奈何一聽到老師的聲音就犯困,直到鈴聲響了起來,他才打了個機靈,徹底醒了過來。
已經到了傍晚放學的時間,因為是周五,不少在學校的住宿生早已收拾好了個人物品,背著書包回家了。
江讓認真將書包、課本都收拾好,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少年腳下步子加快,趕回了宿舍。
德天中學的宿舍樓離教學樓并不遠,待江讓推開簡陋生銹的宿舍門后,入目可及的,是一片昏黃燈光輝映出的一片逼仄狹小的屋室。
一個宿舍一共有四張床,上下鋪,江讓睡在靠近門邊的下鋪,因為今早少年提起被老師喊走幫忙批改卷子,所以現下床鋪上大約還擺著不少晾干卻未曾疊好的衣物。
可江讓看見的卻不是那些稍顯凌亂的衣物或被褥,而是一位穿著銹紅色的、打了補丁、衣服版型不合身的高壯男人。
男人膚色白得透亮,背影忙碌而賢惠,繃緊的衣衫顯出幾分起伏美好的肌理,此時他正彎著腰,細心替少年撣去床榻上灰塵。而床邊,則是幾件早已疊得齊整的衣物。
“哥。”
見來人轉身,露出一張熟悉又俊秀的成熟面容,斯文少年的面上不由得帶了幾分真心的喜悅與想念,他忍不住道:“你怎么又進來了,不是說好了在門口等我嗎?這些事情不用你來做,我自己也可以……”
江爭卻頗有些局促地點頭又搖頭,他雙臂交疊在一起,高大的身軀微微佝僂起幾分,令人下意識便想到某些地區以最便宜價格便能雇傭到的傭人。
好在江爭長得好看,五官并不過分深邃或鋒銳,而是一種恰到好處的溫秀。
如今江讓十七歲,而江爭也有二十七歲了。
二十七歲的男人身形高壯,渾身散發出一種熟透了的、過分夸張的荷爾蒙,尤其是xiong口、手臂處鼓囊囊的肌肉,偶然連江讓看久了都忍不住失神片刻。
那是一種自然的、連主人自己都意識不到的成男的韻味。
“讓寶,”江爭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手指下意識要搓揉本該圍在身前的圍裙衣擺,卻在空了一下后頗有些不自在地頓住,他道:“我閑著也是閑著,你忙,我進來幫你做些小事也沒什么。”
江讓聞言,忍不住微微蹙眉,看了眼周圍兩個收拾東西還走的室友,低聲湊近男人,咬耳根一般小聲道:“是不是阿媽阿爸又為難你了?我回去想辦法跟他們說去。”
江爭卻下意識拉住少年漂亮的腕骨,視線飄飄忽忽凝在少年人紅嫩開合的唇彎,白皙溫俊的面容無端浮起幾分紅暈,他輕聲道:“沒有,阿媽阿爸待我很好,讓寶不用擔心我。”
江讓沒吭聲了,他知道江爭老好的脾氣,這么些年,男人在江家的地位簡直與旁人家耕地的老黃牛一般,無論干再多再累的活兒、面對阿媽阿爸多么無理的要求,他都能順從地應下。
所有人都像是忘記了,江爭也是個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什么隨意鞭打的chusheng、隨意使用的物品。
只有江讓,被江爭親手帶著長大的江讓,還懂得心疼他。
小小的少年會懂得攢錢買一些治愈凍裂的藥膏,會按照書中記錄的簡陋滋補方子悄悄熬一些藥物送給江爭。
他像是個小心翼翼、要將被撕破的畫紙粘好的孩童,因為大人們不屑于那張破破爛爛、被利用的不值錢的畫紙,所以,他連這些出于真心的好,都不能明目張膽地表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