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承受不了的事實,人總會試圖下意識地去避讓、遺忘。
樓胥回削尖的下頜抵著青年的頸窩,口舌中呼出的溫涼氣息如同洇洇的晚霧。
他輕聲道:“阿閼,你要信我。”
男人的語氣是多么的溫軟、戀慕,可誰也看不到,背對著青年的那張幽艷面龐上的神色卻慢慢開始變了,掙扎的、不甘的……最終,扭曲的皮肉開始緩和下來。
樓胥回、不,或者說,住在這具身體中的另一個妖物,慢慢地操控著那張深邃異域的面頰,無聲地笑了。
他一邊笑著,唇中粉紅肥厚的舌尖慢慢化作細細長長的蛇信子。
猩紅的蛇信子隨著美麗的玉面鬼每一次輕柔拍撫的動作,一顫一翕地吐出、縮回,詭譎至極。
可憐什么也不知道的江讓,被蛇妖披著的一張人皮騙得迷糊而哆嗦地放下了心中的惶惑。
失憶的青年人如今再無從前那般坦然開朗、堅守自我的信念。
他像是一捧飄蕩的無根浮萍,只能依賴著春水的托舉,方能存活于世。
可浮萍也并不總是無力的,正因它根系短促,無力扎入土壤,所以,它永遠不會對任何地方產生歸屬感。
若是懼怕、便逃離;若是遇上大風大浪,便徹底分散消彌。
流水無法留住它、風雨亦無法禁錮它。
它的靈魂始終是自由的。
時間一日日過,江讓與樓胥回的婚期將近,但因為青年的精神狀態并不算好,所以便又往后推了些時日。
但推遲婚期似乎還有一些其他的緣故。
沂高寨中近期大約是發生了什么事,近兩日樓胥回頗為忙碌,時常直至深夜才會趕回竹樓陪著青年睡覺。
江讓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么事情,但這些天他自半開的竹窗邊見到不少相貌古怪的人。
不、那或許都不能被成之為人。
畢竟,哪有人會長出怪異的口器、鋒銳的尾針、粗壯無比的獸身?
失去記憶的青年不知道該用什么去稱呼那群‘怪物’,但他本能告訴他,那些怪物是危險的、骯臟的、不容于世的。
它們如死去的幽靈一般飄蕩在街角,空洞的眼神仿佛一具具殘破的、等待被注入靈魂的傀儡。
江讓不是沒試探性地問過樓胥回。
但男人只是微笑著告訴他,沂高寨的族人與蠱共生,偶爾身體出現蠱蟲的特征也都是正常的。
說著,也不知是不是錯覺,青年察覺到男人似乎在若有似無地試探他對那些怪物的態度。
強烈的直覺令江讓根本不敢吐露實話,只草草敷衍,不敢多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