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撞上可不得了,青年當即就捂住了額頭‘誒呦誒呦’地叫喚起來,一邊擺出一副齜牙咧嘴的痛苦模樣,一邊還要偷摸瞥一眼師尊面上的神色,判斷對方是否對自己心軟。
但江讓今日的算盤顯然是打錯了,昆玉仙尊非但不曾如往日一般風吹草動的心疼,反倒面色平冷,淬白的頰上看不出分毫的情緒,只余下疲憊般的靜默。
他看著青年,玄金的眸中晦澀不明:“江讓,別跟著吾了,索性吾同你說再多也是無用功,便都隨你去罷。”
“如今羅家鐵了心的上門要人,你又被人抓了把柄,吾平日里護你護得太過,倒養成了你這般肆意妄為的性子。如今,這苦果,需得你自己擔著。”
言罷,男人慢慢垂眸,那雙昔日里始終充斥著溫柔、愛憐、珍惜的慈目如今一寸寸變得生冷,他輕輕嘆息著,像是在看著令他感到心寒的孩子一般的無奈與氣餒。
一陣輕飄的風聲襲來,那如云似霧的高挑身影便緩緩吹散在朦朧的輕霧中。
像是從未出現過一般。
江讓心頭一瞬間猛地一顫,他到底是個被撿回來的孩子,于青年而言,謝靈奉便是他的父親、母親,更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家。
謝靈奉若是不要他了,他就沒有家了。
慌了神的青年這才意識到,師尊真的生他的氣了。
心臟像是一顆血紅的果子,被一只無形的大掌死死緊扣著,那指甲、骨節慢慢嵌入薄嫩的果肉中,幾乎要將它揉弄得爛裂開來。
江讓六神無主地顫著手指,連劍訣都險些捏不出。
傍晚的夕光透過樹林的間隙斑駁地落在他的身上,像是一道又一道將他割裂開的刀鋒劍氣。
青年跌跌撞撞地御劍回了云澤峰。
期間,連祝妙機傳訊來的日常關切都沒有心思去回復。
他當然沒有心思去想別人了,青年此時滿心滿眼都裝滿了昆玉仙尊最后失望、漠然的眉眼。
他急不可耐地要去挽回、認錯,單是在回峰的路上,便想了無數個解釋的理由。
實在不行,他便軟泡硬磨、撒嬌打滾、哭訴示弱……師尊總會心軟的。
——像從前的無數次一般。
江讓想得很好,可當他真正推開云澤殿的門,看見那滿頭青絲披散而下,眉目澀然,修長骨節半按住額頭的男人時,卻又忍不住地彷徨了。
師尊看上去被他傷透了心。
許是察覺到了來人的氣息,男人微微抬起薄白的眼皮看來,那雙碎金的瞳孔映著在殿內躍動的火燭中,一時間竟如日光入水、波光粼粼。
謝靈奉眉心的朱砂痣紅艷逼人,他靜靜看了一會兒站在門口垂頭喪氣的青年,喉頭滑動,淺淡血色的唇輕輕翕動,嘆氣道:“杵在門口做什么?”
青年的頭顱低垂著,漂亮烏黑的長馬尾掃在他的頰側,額前的劉海擋住了一半俊朗的眉眼,看不清神色,唯有輕輕發顫的身體令人無法忽視。
謝靈奉不知心中是何滋味,他向來不是位合格的嚴師,或許,在戰場上,他也能眼也不眨地割下無數頭顱,成為令人聞風喪膽的存在,可面對自己一手養大的孩子,他卻總也忍不住地想要對他好、再好一些。
他想將自己所有的愛、什么愛都好,全部灌注在那孩子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