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云澤峰風雨已歇,但空氣中仍彌散著霧氣般的水汽。遠處樹影搖曳,一團又一團的絳色陰云將落日的余暉染成了更破敗些的郁金。
草地上雨水粼粼,布鞋踩于其上,輕易便被打shi,發出簌簌的細微聲響。
身著墨青祥云錦袍的青年步履匆匆,烏濃的緞發一半以紅靈石玉冠束起,一半凌亂披散在肩頭,來人生得俊秀不凡,骨相如山間玉石,手持一柄蟠螭燈,迎風而動。
在終于望見云澗閣的牌匾時,青年一雙黑眸微微一亮,腳下步步生風。
“阿妙、阿妙!”
江讓人還未踏入小院,聲音卻先是風風火火入了屋舍。
云澗閣是云澤峰上的一座客舍,距主峰并不遠,小院布置得清雅別致、花草濃密、十分適合休憩養生。
江讓當初見到祝妙機,便覺得他會喜歡此處。
烏云將散,天邊銀色的月光透過樹影,靜謐地灑在花草、屋檐、窗欞之中,風兒吹動它們,那銀白的光線便也似乎隨之搖晃。
一雙骨節修長的手腕搭在雕花木門上,微微使力,便毫不客氣地推開了門。
青年俊面微微泛著幾分潮紅,夜間的水汽蒙在他墨青的衣衫、烏黑的發間,潮shi的色澤略顯深刻,像是有人用墨筆將他整個輪廓都微微印刻得更清晰了幾分。
他方才還是一副興沖沖的模樣,紅潤的嘴唇還保持著微微張開的模樣,但在見到屋內的模樣時,還是不由得頓了一頓。
昨日來尚且整潔雅致的小筑,今日卻像是經歷了一番荒唐的天災人禍。
聚靈的白玉塌斷為兩半,屋內的桌、椅無一幸免,它們被遮蔽不住的風雨淋shi后,像是瞬間生了霉菌,變得破敗不已。
更不必說其他珍貴的書籍、字畫,包括一些青年贈與的小玩意兒,它們凌亂、碎裂地堆積在桌案邊,像是一堆無人在意的破爛。
不、或許用無人在意并不合適。
因為屋內晦暗的明珠光下,清瘦病弱的男人正靜靜伏案、試圖修補它們。
祝妙機長如月光的白發靜謐地漾在xiong前,他今日穿了一身玉色長袍,面泛倦色。因著形銷骨立、翩然若燕的身姿,那本該合身的衣袍都顯得空蕩寬大了幾分,于是,那肩頭的玉衫便不由自主地往下哺滑,xiong前交叉開的微暗陰影處更是不合時宜地顯出了幾分蒼白鼓起的肌理弧度。
在隱晦的燈光下,起伏的色澤配著主人病弱如柳的模樣,竟意外的勾人。
尤其是當對方聽到他惹出的動靜后,下意識抬起頭顱,肩側衣衫順著主人的動作滑至手肘,而精致如蠱妖的面容卻朝著他露出一個依賴、無措、純白的神情時,江讓可恥的臉紅了。
世人皆俗,無不為飲食男女,糜糜之色總能亂人心緒。
江讓也不過是個方才二十出頭的青年,他不曾有過情愛的體驗,二十年來那方面的需求皆由如父如母的師尊教導。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心上人,當下看到這幅堪稱美景的月下美人圖,又如何能忍耐。
還好,青年還算是有理智,祝妙機現下顯然是在尋求他的幫助。
屋內這番模樣,江讓不必多想,都知道是什么緣由。
還是那天生災體的影響。
即便是一場不惹眼的小雨,災禍之力都會讓它們成為一柄無形的利刃。
一切都是極自然的發生的,譬如風雨粗魯地撞開了窗欞、侵入了小屋,它像個頑皮的孩子,將一切都攪得亂七八糟。
看似尋常,可不正常的是,云澗閣的白玉塌是由極其堅固的白靈玉制作而成,便是經歷五百年都不見得折損分毫,而桌椅更是浸染了云澤峰師尊的靈力,根本不可能被普通雨水泡得生霉……
當然,這些都算不得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