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已經(jīng)差不多結(jié)束了,沒有人敢來鬧陸家現(xiàn)任掌權(quán)人的婚房,江讓倒也還算輕松地將男人架起來往兩人的臥室里送。
臥室在新房的三樓,在二樓樓梯口拐彎的一瞬間,面色酡紅的青年隱隱約約朝樓下一瞥,只這一眼,他便看見了一道白色的身影。
那是一道極瘦的、甚至稱得上形銷骨立的身影。
對方帶著一頂圓頂?shù)陌咨弊樱遍苓厜旱煤艿停线咃@露出雜草般的短發(fā)。
江讓看不清男人完整臉,卻注意到對方因消瘦而凸顯的顴骨邊緣橫跨的一道白色醫(yī)用紗布。
青年心中一動,幾乎立刻就知道了對方的身份。
事實也不出他所料,男人似乎也知道他正在看他,于是他慢慢抬起那張蒼白到?jīng)]有血色的臉,露出了一邊被白紗布包裹的殘缺的眼,和一邊美麗的、裹著汁水般的黑玻璃珠似的眼睛。
周宜春沒有表情,又或許他的表情太過慘淡,他整個人都是白的,死寂的白、蒼灰的白,就好像今天他并不是來參加婚禮的,而是來參加葬禮的。
他看著江讓的模樣,像是潮shi雨夜中被撕扯的四分五裂的白紙。
明明沒有雨水淋在他的身上,可男人卻像是整個人都被淋透了。
周宜春只是仰著頭看著江讓頓住的身影,他蒼白的嘴唇微微蠕動,像是想說什么,最終又膽怯地忍耐住。
只有那只黑色的眼睛,落下了霧氣般的水液。
長久住在精神病院的男人是一年前被放出來的,如今的他像是徹底被人為教化的獸類,膽怯、懦弱、瑟縮。
哪怕深愛的青年成為了別人的丈夫、妻子,他也只是看著,連靠近都不敢。
周宜春始終記得江讓曾經(jīng)懼怕他的模樣。
在無數(shù)次與病魔抗?fàn)帯⒎镁袼幬锏臅r候,他都靠著思念青年撐了過來。
周宜春不停地告訴自己,他不想讓江讓懼怕他,他想重新以一個正常人的面貌去見他。
帶著這樣卑微的念想,他撐過一年又一年。
他知道江讓其實來看過他,或許是父母的請求、又或許是他們從小一起長大,情誼到底不同。
畢竟他們擁有彼此所有的第一次。
可每一次青年的會面申請,周宜春都拒絕了。
他不是不想見,他是發(fā)了瘋似的想見。
可他不敢。
周宜春不想讓自己這副瘋癲十足、甚至自言自語的模樣被江讓看到。
他從前便自卑,如今更是自卑得就差將自己埋進(jìn)墳?zāi)估锪恕?/p>
所以,在察覺到江讓的視線時,男人局促緊張的就差將自己憋到窒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