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讓頓了一瞬,自失憶睜眼的這數日以來,他一直都在沂高寨的醫師館內休憩,日復一日的湯藥、蠱蟲療愈幾乎從未停歇過。
不過那些治愈的手段倒確實頗有效用,至少青年自清醒后頭顱中的刺痛與眩暈的癥狀如今已再未復發過了。
唯一令人不安的是,他的記憶始終沒有恢復的跡象,只有一些對尋常常識的基本反應。
好在眼前自稱是自己未婚夫的美麗男人始終耐心、柔軟,江讓感覺的到,對方似乎并不急著催促自己尋回記憶。
男人如一位年長的、溫和的兄長,他總是以一種恬靜、緩慢的態度陪伴在他身側,關于兩人曾經的甜蜜相處,對方也是以一種溫馨的睡前故事的形態、不加以強制性地告知給他。
大部分時候,紫衣的男人會牽著青年骨感修長的手腕安慰道:“阿閼,若是你愿意,我們還有很多時間,我可以慢慢說給你聽。”
也正是因為如此,即便江讓對這個陌生的世界、陌生的環境再如何警惕、惶惑,也無法真正對樓胥回生出半點的不喜。
事實上,他現在除了信任對方也別無他法。
畢竟,這些日子以來,江讓能看到的人,也只有樓胥回一人。
于是,此時此刻,面對對方試探性的問話,青年只是微微抿唇,搖頭道:“……抱歉。”
話音剛落,江讓便注意到男人眸底一閃而逝的失落,他心中難免有些過意不去,對方到底照顧了他這么多天,代入想一下,相愛多年的心上人突然失憶,對自己的態度驟然變得冷淡,估計誰都接受不了。
樓胥回已經做得很好了。
男人情緒穩定,不逼迫、不埋怨,不假他人之手、近乎無怨無悔地伺候照顧著他。
正如對方一開始所說的那般,青年是他的未婚夫,所以,他如何做都是應該的。
江讓張了張唇,他或許是想說些什么,只要男人不再如此失落,怎么都好。
可匱乏的語言與空白的記憶讓青年整個人都宛若被一條透明的繩索捆綁住了一般,他不知道該如何去表達自己、也無法去安慰對方。
他的靈魂被密封了起來,怪異的火焰在其間不斷炙烤燃燒,而英俊的面頰上卻只余下悒郁的踟躕。
好在,這般的古怪的感受并未持續太久。因為樓胥回已經轉移了話題,他若無其事地笑道:“無事,阿閼,那你聽我幫你回憶便是。”
男人抬起削瘦蒼白的手腕,指了指臥室內擺著的一張極大的紅木纏金架子床,萸紫的眸霧上一道淺淺的水光,宛若陷入回憶一般道:“這是前些年我專門去人界尋人所打造。”
輕輕嘆息聲像是一株石縫間的花骨朵,悄然開放、令人心顫不已。
“阿閼,我們小時候流落人間,過得并不算好。我們都是父母過世、淪為乞兒的饑民,還記得我遇上你的那日,你啊,頭發亂糟糟的,眼睛卻亮的嚇人,手里死死抓著一只包子,竟敢同一只惡犬對峙,險些被咬了個好歹。”
江讓好奇地抬眸看向對方,因為沒有記憶,青年其實十分喜歡聽對方說這些堪比話本故事般的‘從前’。
是以,聽到這里,他下意識接道:“你救了我嗎?”
樓胥回紫眸溫柔,深邃的眸光如星夜般流轉,他笑道:“是啊,我救了你,從此以后,身后就多了一條小尾巴了。”
“那時候,我們吃不飽、穿不暖,日日遭人驅趕。有一日,街上一位貴人的馬車駛過,那車后拖了一架紅木纏金架子床,棉絨飽滿、鑲金嵌銀,你當時眼睛眨也不眨地盯了很久。”
“當時,我就在想,有朝一日,我要讓你不必欽羨他人,所愿皆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