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悶悶的,如同被悶在塑料袋中的海水,被細針扎破后,透過隱約展開的木門縫,如觸手般蔓延進蒼白的病房。
“陸先生,我們對病人進行的評估結果基本下來了。資料顯示,病人受到過超負荷的精神恐嚇,在此基礎上,又被長期懲戒性地困在狹小黑暗的地下室,我們初步判定,病人極可能患上幽閉恐懼癥。”
“除此以外,我們發現病人現階段對您的依賴情節近乎病態,但他似乎十分不安,認為您一定會離開他,甚至到了焦慮的地步。我們傾向于,綁匪或許是對他進行了……”
醫生說著,聲響壓下幾分:“言語虐待。”
空氣靜下來幾秒,好半晌,像是平靜的水面下泛起洶涌的波濤。
男人的聲音近乎沙啞:“什么意思?”
醫生約莫猶豫了幾分鐘,好半晌才道:“不停地否定他現有的認知,用有害話語或尖刻語調強行灌輸您一定會拋棄他的理念。”
“在那樣孤獨黑暗的環境中,這樣的言語虐待無異于靈魂的謀殺。”
又是一陣近乎窒息的沉默,那沉默挾裹著屋外的慘白燈光,宛如太平間內鋪平于尸體上的白布。
江讓慢慢瞇了瞇眼睛,清醒的、滿具野心的眼神黑壓壓的,襯著輕薄眼皮上弧度微彎的眉宇顯得愈發算計深沉,哪里還有前幾日面對陸響時的依賴無助。
計劃進行的異常順利,這段共患難、痛苦與依戀并存的日子將會如毒針一般,死死扎入那尊貴的、從未有過挫折的大少爺的心口。
那傷口會永久地發膿發臭、反反復復,而針柄便握在青年的手中,只要他想讓他痛苦,陸響就該永遠愧疚、永遠無法獲得解脫。
對于這樣的結果,江讓無疑是滿意的。
但同時,青年心中又難免對紀明玉心生忌憚。
陸家無疑是華京首屈一指的豪門,且不說產業如何,便是與上層政府的諸多合作也無處不表明著著陸家內部絕對涉政,地位顯赫不同。
這樣的權勢地位,寵愛的獨子失蹤,不僅沒查到端倪,甚至還有能力安插醫生騙過陸響,只能說明紀家恐怕并不如表面看起來的那般簡單。
其實也不難理解,清貴藝術與權勢金錢從來不沖突。
江讓眼眸低垂,在注意到門被推開的一瞬間,薄白的眼皮輕輕一掃地低垂下來,濃密的上下睫毛如被風吹動的撲朔花叢,掃動的陰影顯出幾分惹人憐愛的意味。
但也正是那一瞬間掃過的眼神,令他注意到醫生意味深長的眼神,心下了然幾分。
鋪墊的時間夠長了,該進行下一步刺激了。
從江讓入院至今,他該裝的可憐、柔弱、無助、應激都已經足夠多了。
青年眼睜睜地看著男人一日比一日的憔悴、看著他顧不上自己的傷口都要來江讓身邊陪床、看著他痛苦壓抑的輕嘆……江讓從未生出過一分愧疚,他有的只是目的達成的興奮與愈發上癮的演戲本能。
青年甚至隱約迷戀上這種感覺——折斷孤傲的大少爺的脊骨,看著他深陷泥潭、不得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