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色略顯蒼白的男人微微蹙眉扶額,頗有幾分不適地偏過頭,不再多看那惶惶滟滟的燭火。
只是,江讓方才偏過頭,卻忽地怔在原地。
他幾乎不可置信地猛地抬起頭顱。
眼前是一座狹窄的小屋,屋內布置地溫馨而整潔,干凈的桌椅邊角被人修磨得圓潤,桌上的茶具都擺在男人慣常摸索的位置,木質的墻壁間掛了幾幅字畫,書香氣十足。
江讓手腕顫抖,下意識揉了揉眼角,在確定自己能看得清面前的世界時,他輕輕吐出一口氣,哆嗦的手骨掀開綿軟干凈的被褥,連鞋都來不及穿上,便赤腳行至窗臺邊,推開了那扇觸感熟悉的木窗。
冷寒的風夾雜著細雪撲朔朝著他的面頰撲來,烏黑未束的發絲自耳后脫落,輕飄飄地順著風雨漫上雪白的肩頸。
不出片刻,江讓蒼白俊雅的面頰上已然泛起幾分被凍出的晶瑩薄紅來。
修長的指節輕輕攤開,男人眼睫微垂,細雪如露珠般凝于他烏長的眼睫上,江讓靜靜盯著掌心的雪水,冷而白的面頰上隱隱顯出幾分溫柔的弧度。
“吱呀——”
屋門被推開的聲音打破了此刻的平靜。
江讓下意識偏頭,面上清雅的笑意卻在看到對方面容的一瞬間僵住。
來人端了一盆溫水,手肘處搭了一條綿軟的布巾,青年身形高挑,眉眼俊朗,因日日要外出務工,皮膚難免被曬得黑了幾分。
可即便是如此,青年卻依舊卓爾不群,眉目間的意氣叫他超脫眾人,軒軒如朝霞舉、肅肅如松下風。
這般的人物,無論是誰都好,偏偏生了一張江飛白的臉。
一瞬間,頭顱中的眩暈叫江讓險些站不住,耳畔綿長的耳鳴聲恍若某種深夜怪物現身后引發的嗡鳴。
眼前的一切都在飛速地褪色,恍若被水液浸泡后逐漸失色的彩繪一般,最終,只余下江飛白那張含笑的、眉飛色舞的面頰熠熠生輝。
江讓的面色變得恍惚而蒼白,嘴唇更是仿若覆上了一層薄薄的細雪般慘冷。
江飛白卻并未注意到男人怪異的神色,他從來大大咧咧,此時,全部的關注點都在江讓的身上。
年輕的孩子還不知他的這場幻夢已然走到了盡頭,他只是轉身去尋了錦履,急促無奈地行至男人身畔,半蹲下身,想要為心上人穿上鞋屐。
從前,江讓總會配合地抬腳與他笑語。
眼下,江飛白卻覺出幾分異樣,對方不知為何,竟通身僵硬如木柱般,抗拒冷淡到了極點。
但青年仍未多想,只當是男人方才起身,情緒上波動較大。
于是,年輕的孩子便十足自然地起了身,他像是只小犬似地湊過來,寬大的手掌不老實地攀上江讓削瘦的腰身,一張恍若沾著露水與鮮花的朝氣面頰撒嬌似地埋進男人的頸窩,嗓音親昵而綿軟道:“阿讓,怎么了?剛醒來心情不好?不如我與你手談一局——”
他這般說著,又偷香竊玉似地想要去啄吻男人的唇。
可便在那一瞬間,從來任他胡鬧的江讓,卻毫無征兆地偏過了頭。
江飛白微微一愣,忽地像是意識到了什么一般,微微起身,退開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