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煙裊裊,檀香自香爐鎏金頂的銅雀尖喙間逸散。
青玉磚瓦就著燭火與天光,折射出寒潭般的色澤,那光芒飄忽在殿頂的八卦玄龍陣上,映襯著其下的帝王玉座,更添幾分神秘威嚴之感。
金絲楠木案后,身著暗紋錦緞常袍的帝王眉目微蹙,修長的指節微微曲起,漫不經心地敲擊桌案,而分別坐于他下首左右兩側的臣子則是眉目稍斂,看不清情緒。
好半晌,商皇方才嘆氣,指節按頭,語調頗為無奈道:“……此事實是難辦,但偌大朝野,太尉又因公無法脫身,朕實在難以找到其他能夠平定此事之人。”
自江讓從蓬萊回了太華,也不知是否當真有鬼神之力,抑或是政令下調得頗為順利,各地禍端當真漸平。
但百廢俱興之下,朝堂內可撥出的官員、米糧、錢財已至甄盡。
此次商皇召來江讓和崔仲景,便是為這極西之地盛起的匪災。
一月前,極西之地的雙日異象已然消失,但因著多日無雨,莊稼糧食旱死無數,百姓民不聊生,朝廷的賑災糧經過層層剝削,發放下去也不過杯水車薪。
且極西之地本就位于太華國的邊界線,此地天高皇帝遠,民眾多數不曾開化,原先便有不少不成氣候的匪賊盤踞此地。
如今,在災害的催化之下,那些匪賊吸納了不少當地青壯年,竟擰成了一股不容小覷的力量,起名為渡生寨,意為眾志成城、渡過生劫。
若僅是如此,便也罷了,可它們竟還在不停地朝外擴張,不出多時,便已然聚成了一股頗有組織性的反叛勢力。
連當地的官員都對他們無可奈何。
眼看那渡生寨愈發勢大,當地郡守再也耐不住,連夜急催驛站,快馬加鞭地派人趕來京都回稟求援……
空氣沉凝半晌,位于帝王案下左畔、身著岫玉色長袍的男人稍稍理了理衣袖,方才側身,不急不緩地對著商皇拱手垂顱道:“陛下,此事臣可應下——”
此話尚未說完,帝王右畔那一身青衣、清正雅俗的崔仲景卻同時道:“陛下,此事事關重大、危機四伏,臣愿同丞相同往!”
江讓稍顯意外地偏了對方一眼,極西之地的匪災十分嚴重,此行大概率極不討好,甚至有性命之憂。
江讓愿去也不過是也不過是為了自己于此地圈養的私兵,當然,若是能收復這些個匪賊,那么于他日后攪弄風云則有極大的助力。
可崔仲景根本不必犯這等風險,前往此等窮兇惡極之地。
許是隱約察覺到了男人的視線,崔仲景微蹙的眉頭下意識地松開幾分,脊背繃緊,眼眸不自覺地偏向對方。
觸及到江讓意味不明、如狐如狽的笑意后,他忽地動作一頓,迅速地、欲蓋彌彰地轉回了頭,掩埋在烏發間的耳根緋紅一片,恍若燒紅的霧云,那紅暈最后直直燒到那張正義凜然的面頰正中。
江讓稍稍挑眉,眼見對方如此模樣,一時竟萌生出幾分好笑之意。
崔仲景此人面皮極薄,十分容易羞惱,年少時期,兩人時常因著學堂之事爭得面紅耳赤。
當然,大多時候都是江讓把他氣得仰倒。
以至于這人后來似乎對他應激了,很長一段時間內,江讓哪怕只是隨意偏瞧他一眼,此人便會迅速變色,十分有趣。
更不用提,去年不久,兩人奉命出使軒轅國,軒轅國君心存的交好之意,奉上不少人首蛇身的美人來伺候,但陰差陽錯的,飲醉失智的江讓竟推錯了門,進了崔仲景的屋子。
江讓至今仍記得此人當時狼狽不堪的情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