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多年來,江讓從未將任何人帶回府邸。
對于江飛白來說,這整個丞相府,就是他和父親的小家、愛巢。
他接受不了任何人來破壞他的家。
于是,青年眼眶愈發森紅,他近乎咬牙切齒,手指顫抖著指著那瑟縮的少年,沙啞道:“爹,你告訴我,他是誰?!”
江讓有些意外地看著他,實在說,他沒想過,自己多年未娶,如今只是想納一房小妾,那個從來對他乖順無比的孩子為何會如此反對。
或許是孩子都有獨占心理,畢竟這么多年,都是他和江飛白相依為命過來的,這孩子對他依賴成性,大約聽了外頭的流言,諸如父親娶了妻就會對孩子大不如前,這才如此抗拒他娶妻納妾。
男人這樣想著,不由得按揉額角,好半晌,他無奈道:“飛白,莫要胡鬧,爹如今已是而立之年,后宅空虛,外人常有多言,阿鹿是個好孩子,他年歲比你還要小上幾分,性情純摯,爹希望你們能好好相處——”
“不可能!”
江飛白xiong膛起伏,額心的抹額崩得緊促,他張唇,竟是一副睚眥欲裂的模樣:“爹,你、你怎么能讓這種下賤的伎子入府?我絕不會同意!外人日后會如何議論我們相府?議論你?”
“……爹,”青年手骨顫抖,他像是有些承受不住地指節捏拳,死死盯著眼前皺著眉看向他的男人,有一瞬間,他在對方的眼中看到了掙扎發狂的自己,竟心生悲意。
他知道的,江讓確實從來只把他當做孩子來看待。
這也是為什么他會在男人清醒之前逃竄回府。
他不敢賭江讓是否會接受他,他也不敢賭這個世道是否能容納得下這般離經叛道的行為。
于是,江飛白將心口刺骨似的痛戀掩藏下去,哆嗦著牙尖打戰道:“爹,那……那我娘怎么辦?我娘才是你娶的正妻,你別忘了她,好不好?”
江讓對自己這個唯一的孩子確實寵愛,他知道江飛白提起此事不過是在害怕,于是,男人嘆了口氣,低聲道:“飛白,爹爹理解你的想法,也知你心中不安,可現下,爹總得對人家負責。你且放心,爹保證,相府里頭,定不會有人能夠越過你,可好?”
江飛白卻不肯妥協,他聽不進去男人任何安慰的話語,甚至開始如稚童一般開始胡攪蠻纏,扯著嗓子,蒙著淚眼嘶喊:“我不管!府里有他沒我,有我沒他!爹,你是要我這個兒子還是要他一個伎子?!”
好在眼下天色近暗,侍衛早已驅散了人群,即便是如此,江讓的臉色還是黑了好幾個度。
江讓實在拿這孩子沒辦法,他在朝堂戰場算計人心、下手狠辣,但面對江飛白這個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他為人父母,是打也打不得、罵也罵不得。
若是過了度,屆時心疼的還是自己;若是輕了,下一回又不知得如何鬧。
這小子大小就皮實好鬧,難怪當初倩娘當初總歉意地叫他多多擔待。
這么些年,他還當這孩子頗有分寸,只是脾性活潑,稱得上聽話乖順。
現下他可算是領略到這小子的難纏程度,江讓這會兒是真有些耐不住脾氣,想揍這臭小子一頓。
畢竟有句古言說得好,棍棒底下出孝子。
眼見江飛白那張嘴還在喋喋不休的哭訴,江讓瞥了眼鹿尤垂頭失落的模樣,半晌,忍耐不住地再次按頭,面色徹底涼了下來。
男人偏頭,不再試圖與青年溝通,只對一畔的仆從淡淡道:“來人,請公子入府。”
江飛白哭得涕泗橫流,還當他爹拿他沒辦法了,這會兒被人架住,動彈不得,語氣愈發傷心:“爹,你為了他居然對我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