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爭分明想要同弟弟親近、聊天,想要安慰情緒不佳的少年,可喉頭卻像是被捆了一道沉重的枷鎖,它死死攔住了那些黏糊、渴望的語句,叫它們只能爛死在自己的腹中。
不存在、卻又嚴厲無比的聲線在他的腦海中譴責他:你的一切都要以弟弟為先,讓寶正在努力學習,你絕不能去打擾他,否則你就是江家的罪人!
江爭近乎面無表情地盯著手中逐漸成型的毛線衣,那半邊垂落的黑色線衣覆蓋在他銹紅褪色的衣衫上、飽滿的xiong脯間,像是塊遮羞布一般,擋住了他一切可能散發的魅力。
便是在此時,一雙玉白的腕骨伸了過來,取走了那件半成品線衣。
隨后,不由分說的,一個溫暖、散發著清香的懷抱如彌散的月光般籠罩了男人。
江讓的眼尾有些泛紅,他像是窩在男人的懷中,因為江爭的體型偏壯,所以,清瘦的少年攀附對方雙臂的手腕逐漸堅持不住般地往下墜落。最后,江讓將頭顱塞進男人綿軟的xiong脯間,像是試圖努力從其中汲取什么新鮮的空氣。
那一瞬間,少年好似用力地長進了男人的懷中。
他抱著江爭的雙手極度用力,像是在無聲的發泄著什么,腕骨上鼓起隱約的青筋襯著透白的皮膚,顯得極為脆弱。
“哥,”少年人沙啞著嗓音,像是哽咽,又像是疲憊:“我心里難受。”
江爭一動也不動,好半晌,一雙略顯粗糙的、帶著繭子和傷疤的手輕輕拍了拍懷中少年顫抖的仿佛欲展開蝶翅的脊骨。
男人無視呼氣,輕輕的、帶著憐愛聲線壓抑響起,他說:“讓寶,我知道你一向是個心軟的好孩子。”
“就像從前我們拜過的那座道觀,哥哥還記得,老道人曾說過,我們讓寶生來一副菩薩心腸,日后啊,說不定能當上厲害的人物。當然,如果可以的話,我其實并不希望讓寶這樣心軟難受,我只想我們讓寶永遠開開心心的、沒有煩惱。”
老道題命這事江爭其實不止一次提起,可這一次說起后,江讓卻不再僅僅將其當做封建迷信。
少年忽地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一般,他完全遺漏了男人的后半句話,只一味失神地盯著窗外的月光,喃喃道:“……厲害的大人物嗎?”
那等他成為厲害的大人物,是不是就有能力改掉這些令人觸目驚心的‘私刑’和‘規矩’了?
畢竟老師也曾說過,權力只會掌握在有本事的人手中,你只有自身有本事了,才有能力推動變革,改變現狀。
江讓一瞬間豁然開朗,他不再一味地陷入情緒之中,為情緒左右。
少年猛地退出兄長的懷抱,認認真真的道:“哥,我明白了!我會好好學習,我一定會好好學習!”
他想,終有一天,他一定要離開大山,然后,將外面的世界帶進來,讓這個貧窮、固化的小山村也走向新思想的浪潮之中,得到全新的改變。
或許是今日的刺激太大,江讓晚上遲遲沒有睡著。
少年雙手交疊,安靜地躺在下位的床榻上。
他想了很多改變的法子,但最重要的,他覺得還是應該連通外界,接受外界文化的洗滌,連帶著將本土文化中的糟粕剔除。
但連通外界的法子卻又不是那么好實現的。
比如山里的交通大難題、教育的普及、頑固不化的老人們、老師說的人人交際的網絡,或者索性讓全鄉的人都遷去城里,不過這點一定極難辦到,不說大城市的物價、房價,他們鄉的人也沒有什么拿手的本領,若是找不到工作,可不就喝西北風了?
江讓想著想著,又有點想笑了,他覺得自己想得太遠了,簡直跟癡人說夢一般。
少年慢慢拉回思緒,準備閉上眼休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