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沉的大雪壓在他的頭頂、肩側、眼睫上,有的白如喪幡、搖搖欲墜;有的化作晶瑩的水珠滾落而下,一道道shi潤的雪水仿若風雪替少年哭出的淚水。
江讓的臉已經凍得青白了,隱約藍色的青筋漲在眼窩處,像是深水中探出的黏膩觸手。
他哆嗦著走進冰冷的醫院大廳,苦澀藥物的氣息撲面而來,便是沒有親自嘗過,舌尖仿佛也自發分泌出了津液。
京市重點醫院很大,大到四面八方都擠滿了人群、道路。
掛號與收費處印著紅色的標記,銀幽幽的鐵柵欄完全裹住了窗臺,窗臺前站滿了掛號看病的灰蒙蒙的人們。
少年茫茫然站在原地,通紅的眼眶與過分淺薄的穿著令他看上去不正常極了,眼見眼前走過一個匆匆的男護士,江讓抖著手死死拽住對方的胳膊,張了張唇,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男護士手中還拿著藥物,顯然還有事情要忙,被人莫名攔下,自然著急。
“先生,您還有什么事?我這邊很忙,麻煩您松手。”
江讓努力張唇,渾身顫抖,艱難地一字一句道:“上午車禍送來的人……”
沒等他說完,護士恍然大悟,畢竟今天一上午送來的病人中,只有一起是關于車禍的。
男護士眼神不自覺帶上幾分隱約的憐憫,他聲音放緩道:“你是那位的家屬吧?去一層左邊盡頭那間吧。”
江讓當即便往左邊混混沌沌地走過去。
頭頂的燈光越來越暗,一直到走廊的盡頭,少年才愣愣地看著白瓷墻上森綠的標識牌。
太平間。
從少年的角度往內看,恰好能看到白色被單下躺著隆起的男人。
男人雙目緊閉,脖子以一種不自然的狀態陷入白色床單之中,露出來的僅有一個尚且算得上完好無損的頭顱。
他依然如往日一般沉默、俊朗、皮膚白皙,可此時的他又實在太過死寂,慘白的臉安詳地沉眠著,白灰的眼窩微微深陷,唇色泛著死魚般的白。
江讓有一瞬間的頭暈目眩,穿堂風混著細雪掌摑般地扇在他的面頰上,很冷、卻又不得清醒。
少年死死睜大眼睛盯著白布下的男人,他怎么也想不通,除夕那日仍歷歷在目,不過六日、僅僅六日,陪伴他二十年的哥哥怎么就成了一具死氣沉沉、不會開口說話的尸體了呢?
江讓甚至疑心自己正身處一場難以醒來的夢魘中,如果是夢魘,只要醒過來就好了,只要醒過來,哥哥就還會笑著喊他‘讓寶’,抱著他一起躺在那張狹小卻溫暖的床上。
面色青白的少年抽搐著面龐,猛得用力咬住舌尖,漆黑的眼球宛若透黑的玻璃珠,毫無生氣,頗為悚人。
絲絲鐵銹的氣息彌散在口腔與鼻息間,江讓卻覺得還不夠,他想要繼續用力,卻猛得被身邊不知何時趕來的段玉成抖著手扣住下頜骨。
唇齒一松,男人卻渾身顫抖,沉穩的面容帶著幾分變了味的驚懼,輕聲哄道:“阿讓,不能再咬了,你先松口……”
江讓被他捏著下頜無法動彈,一雙漆黑的眸子逐漸悶了層極端憎惡的水光,腦海中洶涌的惡意如漲潮的海浪般瘋狂撲來。
憑什么同樣是車禍,他的哥哥死了,這人還能活著呢?
為什么死的人不是段玉成和段文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