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迦只穿了一件單薄的襯衫,正覺有些冷,搓了搓雙臂,身上就忽然多出了一件外套。
清冷的松針味。洛迦愕然回頭,是陸庭深。他端著一份覆盆子蛋糕,在自己身邊坐下了。
“家里沒有芝士了,所以夾的榴蓮肉。嘗嘗看?”
“你做的?”
“嗯。”
洛迦迫不及待地挖了一大坨放進嘴里,含糊不清地道:“這么遲了,為什么還不睡?大半夜爬起來特地為我做蛋糕的嗎?”
陸庭深嗯了一聲,看向他:“你不是也還沒睡?”
一問,兩個人都睡不著。
天上的星明明滅滅,微酸的覆盆子醬入了口,酸酸澀澀中又夾雜著幾分奶油的甜。
“我……”洛迦抱著蛋糕,戳上面的覆盆子,“我有些害怕,睡不著。”
加文老師杳無音訊,他們的前路也一片未知,像極了這片連啟明星也沒找到的黯淡星河。
洛迦不知道自己一個在聯邦高層眼里已經是個死人的自己,要怎樣動手去撕開鋪天蓋地的荊棘,為自己,為無數掙扎在火海里的同胞撕出一條寬敞的路。
帕沙臨死前的目光,特別監獄里無數等待他拯救的oga,還有紀瀾臨走前說的那番話,死在這場戰爭里的前輩,都像一座座沉重的大山,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陸庭深無言沉默,看著他一口口風卷殘云地吃蛋糕,許久,問道:“既然這條路這么難走,當初又為什么非要走呢?你踏上這條荊棘之路的時候就應該清楚,這很難,很痛。那時候的你,沒有做好準備嗎?”
洛迦啜泣了一口,抹了把淚:“陸庭深,其實一開始,這條路我不想走的,一點都不想走。”
陸庭深有些震驚,不太置信。
“其實我一直不是一個好的領導者,他們稱我為救世主、偉大的神、燎原的火種,其實我擔不起這樣的頭銜。”
“甚至當初走上這條路的我都是被逼的,我本就不想走這條荊棘路的。”
眼淚抹不干凈,一滴滴滴落在蛋糕上:“我是沒有辦法,你知道嗎?加文老師救了我,我不得不報答他的恩情,僅此而已。我從一開始就不是一個寧死不屈的oga,沒有那么遠大的抱負,我膽小、怕死、不夠冷靜、總是大哭大叫,沒有那么強的自尊,被人嫌棄是oga就嫌棄好了,我只是想平平安安地活著,有人給我抑制劑,給我飽食暖衣就好了啊……可是加文老師為什么要冒天下之大不韙,偷取抑制劑,救一個這樣的我呢……”
“你說為什么呢?oga們不想再過這樣的日子了啊!可加文老師能做的都已經做完了,他的所有籌碼都放在平權軍身上,平權軍失敗了,他已經是切爾·希特的籠中困雀,沒有力氣了,只能讓別人做,你懂嗎?那個人就是我!”
“我沒有一個領袖應該有的膽識和謀略,寧死不屈的尊嚴。我在軍事法庭上歇斯底里,像個笑話。我一開始就不想做這個領袖!可我被逼無奈啊!我是老師唯一的希望了,我要報答他的恩情啊!”洛迦早已淚流滿面,“他們一口一句救世主、燎原的火種,他們把我架得太高,我下不來了……”
“可是我真的有錯嗎?我只是想活著,我有什么錯!”
“他們嘲笑我不是一個好的領導者,貪生怕死,法庭上歇斯底里沒有一個領袖該有的風骨,可是他們有沒有想過我也是個普通人,我也會怕痛!會怕死!會對特別監獄永無人權的日子感到害怕啊!他們用刑具電我!我好痛啊……”
“不是被逼到絕境,誰愿意拼命啊……我是普通人又不是神!我害怕怎么了!!!”
這個世界上哪來那么多天生的英雄,不過是一個個普通人被逼到絕境而不得不做出反抗而已。自古以來那么多血流漂杵的戰爭,誰又是天命所定的英雄?難道亂世英雄不希望做一個普通人,有尊嚴地活在平平安安的盛世下嗎?
“我怎么辦呢?陸庭深,我沒有辦法……老師把他能給我的一切全都給我了,他還為了救我,受盡了你想象不到的苦楚!我不硬著頭皮走下去我怎么辦呢?我能去和加文老師說,我做不到,你去找別人嗎?”
“我……我一開始其實不能理解,我想著alpha讓我們跪著那我們就跪著好了。我不明白為什么老師寧愿斗得頭破血流也一定要站起來?加文老師要是愿意跪著,切爾·希特難道會對他不好嗎?他還是世界上最尊貴的oga。他為什么不滿足,為什么還要造反?被打得遍體鱗傷也不肯低頭?alpha那么厲害,我們又能做什么?這么多人死在這條路上,何必呢?”
“直到當年我和你回家,見到了白鶴老師。他和我說,alpha今天讓你跪著你就能活,那明天呢?他們讓你出賣身體,你去不去?讓你永遠躺在床上抽干骨髓做生育機器,你做不做?我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