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朝卿是一個人來的,穿著件青色的細布袍子,戴著黑色的安定巾,乍眼一看,像個大戶人家坐館的先生,穿著打扮十分的樸素,一副不想讓人注意的模樣。
陳曲水心里卻“咯噔”一聲。
越是這樣,越說明嚴朝卿所要說的事很嚴峻。
他不動聲色地笑著和嚴朝卿見了禮,引著他去了書房,分賓主坐下,待小廝上了茶點,吩咐小廝在外面守著:“不要讓人打擾我和嚴先生說話。”這才端起茶盅來呷了口茶,道:“您這么急著把我叫來,到底是什么事?”
嚴朝卿警覺地左右看了看,又仔細地聽了聽,沒有發現什么異樣的響動,略一猶豫,傾身湊到了陳曲水的耳邊,低低地說了兩句話。
陳曲水頓時倒吸了口冷氣,眼睛瞪得如銅鈴,急道:“此事當真?”
“我難道還會騙您不成?”嚴朝卿說著,露出一絲苦笑,“您若是不相信,大可問問夫人身邊的別氏姐妹。”
“怎么會這樣?”陳曲水搓著手,問嚴朝卿:“那雙朝賀紅的時候又是怎么一回事?”
嚴朝卿窘然道:“是世子囑咐我幫著做了點手腳。”
“您怎么這么糊涂!”陳曲水不由騰地一聲站了起來,“這種事是能做手腳的嗎?您現在知道厲害了?新婚之夜若是能琴瑟合鳴,以后誰還能質疑他們之間的事?”他急得在屋里打起轉來。
若是一年、兩年竇昭還不能誕下子嗣,豈不是會被人指指點點?
現在要緊的是要弄清楚這到底是竇昭的意思還是宋墨的意思。
如果是竇昭的意思,也就罷了。如果是宋墨的意思……陳曲水眼里迸射著寒光。
嚴朝卿何嘗不知。
可此時他卻覺得自己比那竇娥還要冤。
“世子爺隔三岔五的就去真定看夫人,”他不由喃喃地道,“成親之前也曾偷偷地去過好幾次槐樹胡同。世子爺囑咐我的時候,我還以為世子爺和夫人……出了一身的冷汗,哪里還來得及細想。后來兩人沒有動靜,我還以為夫人有了身孕,尋思著找個什么樣的借口糊弄過去……這才算出日子不對,夫人的飲食也沒有什么異常……既然之前已經在一起了,現在成了親,反倒各自為政起來,我這才發現不對勁,只好請了您來商量這件事……”
陳曲水勃然大怒:“你們家世子才不守規矩呢!半夜三更的爬墻,你還敢賴到我們家小姐身上去!你們家世子從來沒有屋里人,說不定是他不行,所以才想出了這么個餿主意,弄得我們家小姐現在里外不是人……”
嚴朝卿臉色鐵青:“你這話是什么意思?我們家世子爺龍精虎猛的,前些日子還請了龍虎山的道長來把過脈,說不但內傷全好了,就是內家功夫也有所精進,還開玩笑地說,當初定國公讓世子爺練習這套內家功夫,說不會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是想讓世子爺為宋家多添子嗣……你不要在這里胡說八道,敗壞世子爺的名聲!弄不好這件事是你們家小姐的主意呢!我就一直納悶了,以你們家小姐的精明強干,手下的文韜武略,那王氏一個內宅婦人,怎么能做出姐妹易嫁之事來……”
還不是被逼的!
要不是你們家世子,我們早就回了真定。
不知道多逍遙快活,何必管你們英國公府的這些破爛事!
這些話到了陳曲水的嘴邊,又被他給咽了下去——這樣互相的指責,簡直像那市井的婦人。
嚴朝卿的話音還沒有落,已意識到自己失言。
他忙停了下來。
一時間,書房里一片沉寂。
“那現在該怎么辦?”半晌,陳曲水和嚴朝卿又不約而同地互相問道。
嚴朝卿道:“我想請陳先生去問問世子爺——您畢竟是夫人的人,這種話由您問比較好!”他還有一句話沒有說,世子爺縱然不高興,可看在夫人的面子上,多半也就不高興一下算了,殺傷力比較小。
陳曲水才不上當,心想著,若這件事真是小姐的主意,我這不是助紂為虐嗎?但在嚴朝卿面前,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透露半點口風的。
“兩人都還年輕,又沒個正經的長輩指點,有些事我們是要多擔待些才是。”他悠悠地道,“不過,世子爺是個有主見的,什么時候去見世子爺,見了世子爺怎么說,卻需要從長計議。總不能讓我就這樣跑到世子爺面前去吧?這件事我是怎么知道的?跟世子爺說這件事,夫人知道不知道?以世子爺的縝密,只怕第一件事就會考慮這些,我們還是慎重些的好……”
你是想拖著先見了夫人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