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境!龍輝倒吸一口涼氣。那是他目前想都不敢想的境界!三十六城……果然可怕!
“符詔之意,你已知曉。”林青仙緩緩道,“限野修三月內報備登籍,逾期或隱匿者……誅。”他吐出那個“誅”字時,語氣沒有絲毫變化,卻讓周圍的空氣都仿佛凝固了幾分。
“師父,那我們……”龍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聲音干澀。
林青仙沉默了片刻。月光灑在他身上,投下長長的影子,仿佛與黑暗融為一體。他緩緩轉過身,目光如實質般落在龍輝臉上,那深邃的眼眸中,仿佛有星河在流轉,有歲月在沉淀。
“為師不會去。”林青仙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
龍輝渾身一震!不去?!這意味著……違抗符詔!違抗云端境大能!違抗整個三十六城的意志!這……這是取死之道啊!
“師父!”龍輝失聲叫道,語氣充滿了驚駭與不解,“為什么?那可是……”
“我知道那意味著什么。”林青仙打斷了他,語氣依舊平靜,卻蘊含著一種山岳般的沉穩力量。“‘報備登籍,驗明正身,聽候調遣’……輝兒,你覺得,為師若去了,他們驗明的會是什么?調遣的又會是什么?”
龍輝愣住了。他從未想過這個問題。在他簡單的認知里,報備登籍,無非是登記個名字來歷,以后受三十六城管束罷了。但師父的話,卻像一把鑰匙,打開了他從未想過的黑暗之門。師父的來歷……他一直諱莫如深。師父那深不可測的修為……為何要隱居于此?難道……師父身上,背負著什么不能為三十六城所知的秘密?一旦報備,豈不是自投羅網?!
冷汗,瞬間浸透了龍輝的后背。他明白了!這根本不是什么招安,而是一場針對所有不受控制力量的、徹頭徹尾的清洗和收編!順之未必生,逆之則必死!
“那……那我們怎么辦?”龍輝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違抗符詔,就是與整個三十六城為敵!這天下之大,何處可以容身?他們師徒三人,如何能抗衡那等龐然大物?
“風已起,避無可避。”林青仙的目光再次投向深邃的夜空,望向那遙不可及、卻已投下陰影的“圣京”方向。“三十六城發出此詔,表面是收編野修,實則是天機將變的前兆。他們需要集中一切力量,也需要清除一切不穩定的因素。這青嵐山,已非久留之地。”
龍輝的心沉到了谷底。連師父都說要離開了……這片他們生活了數年的、雖然清貧卻安穩的山林,也要失去了嗎?
“師父,我們去哪?”龍輝艱難地問道。
“暫時未定。”林青仙微微搖頭,“天下雖大,三十六城耳目眾多。需尋一處真正能避開風頭的所在。此事需從長計議,急不得。眼下首要之事,是抹去符詔留在此地的最后一絲印記,并做好隨時離開的準備。”
“印記?”龍輝不解。
“云端符詔,鎖定目標,并非一次掃過就完事。其意志如同烙印,會在此地留下極其微弱卻持久的‘道標’,方便后續追查或驗證是否有人隱匿。需將其抹除,方能爭取更多時間。”林青仙解釋道。他伸出右手,食指在虛空中極其緩慢而凝重地劃動。沒有光芒,沒有聲響,但龍輝卻感覺到周圍的空間似乎產生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極其細微的漣漪波動。仿佛有一只看不見的橡皮擦,正在小心翼翼地擦拭掉某種無形的、卻真實存在的標記。
這個過程持續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林青仙的額角,罕見地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顯然這看似輕描淡寫的動作,消耗極大。終于,他手指一頓,緩緩收回,長長地、無聲地吐出一口濁氣。
“好了。”林青仙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此地印記已除。只要我們不主動暴露氣息,短期內,應不會被追蹤至此。”
龍輝看著師父略顯蒼白的臉色,心中充滿了擔憂和敬畏。師父的修為,究竟到了何種境地?竟能如此舉重若輕地抹除云端境大能留下的印記?
“輝兒,”林青仙的目光再次變得溫和,帶著一種托付的意味看向龍輝,“離開之事,暫且不要讓凌宇知曉。他還是個孩子,心思單純,讓他……多過幾天無憂無慮的日子吧。這些粗活累活,你多擔待些。督促他功課之余,也多留意他身體氣血的變化。這孩子……根骨有些奇異,只是被饑荒傷了根基,需得慢慢溫養。”
“是!師父!徒兒明白!”龍輝鄭重應道。保護師弟,是他義不容辭的責任。
“嗯。”林青仙點點頭,目光最后看了一眼熟睡的徐凌宇所在的偏殿方向,眼神深處是難以化開的復雜。“山雨欲來風滿樓……這風,終究是要吹到每個人身上的。只是希望,留給這孩子的平靜,能再多一些時日。”
他不再多言,轉身,青色的道袍融入靜室的黑暗中,門扉無聲合攏。
小院中,只剩下龍輝一人,獨立在如水的月光和浩瀚的松濤聲中。夜風吹過,帶著山間的涼意,也吹不散他心頭那沉甸甸的、名為“未來”的陰霾。他抬頭,望向漫天繁星,那璀璨的星河,此刻在他眼中,卻仿佛變成了一張由三十六城編織的、冰冷而巨大的網。
他知道,從符詔降臨的那一刻起,從師父決定違抗的那一刻起,他們師徒三人,尤其是那個還在夢中咂嘴、對一切懵懂無知的師弟徐凌宇,已經被推到了命運的懸崖邊上。平靜的松濤觀歲月,結束了。
山風嗚咽,松濤如怒。
青嵐山的風,帶著一股不同尋常的寒意,悄然加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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