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瓦片……”龍輝提醒道。昨夜山風確實又刮落了幾片瓦,若不及時修補,下次下雨,屋里怕是要成水簾洞。
“嗯。”林青仙收回目光,看向徐凌宇,“凌宇,你上去看看,把松動的瓦片固定一下,掉落的撿回來。小心些。”
“是!師父!”徐凌宇一聽不用抄經書了,還能上房揭瓦,頓時精神百倍,麻利地搬來一架吱呀作響的舊竹梯,蹭蹭蹭就爬了上去。他年紀小,身子輕,動作靈活得像只貍貓,在傾斜的屋頂上行走反而比平地更穩當。
陽光正好,暖洋洋地曬在身上。徐凌宇坐在屋脊上,小心翼翼地挪動著松動的瓦片,用和好的泥巴將它們重新固定好。高處視野開闊,能看到遠處連綿的群山,山腳下如棋盤格般的田野,還有更遠處那條在陽光下閃著銀光的玉帶河。微風拂面,帶來松濤的清香和山野的氣息。他愜意地瞇起了眼睛,暫時忘記了饑餓和抄書的煩惱,也忘記了澤州那場遙遠的噩夢,只覺得天地廣闊,自由自在。
(請)
風起
“要是天天能這樣曬太陽,不用抄書就好了……”他小聲嘀咕著,拿起一塊剛撿回來的完整瓦片,對著陽光比劃著,仿佛那是面照妖鏡。他低頭,看到師父林青仙正站在院中,仰頭看著他,陽光灑在他清癯的臉上,神情依舊是那種恒久的溫和與平靜。師兄龍輝則在廚房里收拾碗筷,傳來叮叮當當的聲響。一種平凡卻安穩的感覺,悄悄填滿了少年的心房。他咧開嘴,對著太陽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兩顆小虎牙閃閃發亮。
就在這一刻。
萬里無云的晴空之上,極高極遠的蒼穹深處,一道極其微弱、凡人肉眼根本無法察覺的流光,以超越想象、近乎撕裂空間的速度,驟然劃破蔚藍的天幕!其軌跡玄奧莫測,仿佛無視了空間的阻隔,瞬息萬里。
這道流光,并非隕石,也非飛鳥,而是一道純粹由龐大無匹的神念凝聚、蘊含著無上威嚴意志的——符詔!
它自三十州最中心、最古老、最神秘、象征著至高無上權威的“圣京”核心——那座懸浮于九天云海之上的“凌霄天城”中射出!符詔的材質非金非玉,乃是由無數道玄奧符文直接烙印于虛空能量之中,散發著冰冷、尊貴、不容置疑的氣息。
符詔的目標,并非某個具體的地點或人物,而是以一種覆蓋寰宇的姿態,精準地射向三十州疆域內,所有被“三十六城”標記或推演出的“隱世之所”、“靈氣匯聚之地”以及“野修可能藏匿的區域”!其速度之快,范圍之廣,威能之隱晦強大,彰顯著發出這道符詔的存在,其修為境界至少已臻至那令人仰望的“云端境”!那是真正能騰云駕霧、俯瞰人間如螻蟻的絕世大能!
符詔無聲無息,沒有引起任何天地異象,凡俗眾生依舊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毫無所覺。然而,就在符詔掠過青嵐山上空,其蘊含的無形意志如同水銀瀉地般掃過這片區域時——
松濤觀內。
正在廚房刷洗最后一個粗陶碗的龍輝,動作猛地一僵!一股難以形容的、源自靈魂深處的悸動與冰冷寒意毫無征兆地席卷全身!仿佛被九天之上無形的、冰冷的巨目瞬間鎖定!他體內的真氣不受控制地微微一滯,后背瞬間被冷汗浸透。他駭然抬頭望向天空,臉色微微發白,眼神中充滿了驚疑與一絲難以掩飾的恐懼。那是什么?!一種源自生命本能的警告在瘋狂尖叫!
院中老松樹下,負手而立的林青仙,在符詔意志掠過的剎那,深邃如古井的眼眸深處,驟然掠過一絲比閃電更迅疾的銳芒!他周身那股溫潤平和的氣息,仿佛平靜海面下驟然涌動的暗流,極其細微地波動了一下,隨即又被他以不可思議的控制力強行斂去,重新歸于沉靜。他甚至連頭都沒有抬一下,依舊保持著仰望屋頂徐凌宇的姿勢,仿佛對那足以讓天驕境修士心驚膽戰的威壓毫無所覺。只有他那攏在寬大道袍袖中的手指,極其輕微地蜷縮了一下,指尖掠過一絲幾乎無法捕捉的微光。
屋頂上。
徐凌宇正拿著瓦片對著陽光,玩得不亦樂乎,嘴里還哼著不成調的山野小曲。符詔那浩大冰冷的意志掃過,他僅僅感覺頭頂的天空似乎“亮”了那么微不足道的一瞬間,像是被一片特別大的云朵影子飛快掠過,除此之外,再無任何異樣感覺。他依舊笑嘻嘻地,對著太陽做鬼臉,渾然不知就在剛才,一道來自世界權力與力量最巔峰的冰冷符詔,如同命運投下的巨大陰影,已經精準地“看”到了這座破敗的道觀,并將他們師徒三人——尤其是他師父林青仙——標記在了某個龐大而森嚴的體系之中。
那道來自“圣京”凌霄天城的符詔,其蘊含的冰冷意志,如同無形的烙印,清晰地刻印在能被其感應到的所有修士心神深處,其意只有一個:
“天機將變,潛龍勿用。凡三十州野修,無論境界高低,身居何地,限三月之內,就近至三十六城任一衛城報備登籍,驗明正身,聽候調遣。逾期未至者,或隱匿不報者……視為逆亂,天下共誅之!”
“潛龍勿用”……“天下共誅”!
八個字,字字千鈞,帶著血雨腥風的鐵銹味,宣告著三十六城對天下所有“野修”的絕對掌控和即將到來的、前所未有的肅清風暴!
松濤觀屋頂,徐凌宇終于固定好了最后一塊瓦片,滿意地拍了拍手。他站起身,迎著正午燦爛的陽光,大大地伸了個懶腰,渾身骨節發出一陣噼啪輕響。他低頭,看到師父林青仙依舊站在樹下,陽光透過松針在他青色的道袍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師父臉上那慣有的溫和笑容似乎淡了一些,眼神望向遠方的群山,深邃得讓徐凌宇有些看不懂。
“師父,瓦片修好啦!”徐凌宇揮著手,聲音清脆地喊道。
林青仙聞聲,緩緩收回目光,抬頭看向屋頂的少年。陽光有些刺眼,他微微瞇起了眼睛,臉上重新浮現出溫和的笑意,點了點頭:“好。下來吧,小心些。”
他的聲音依舊平靜,聽不出絲毫波瀾。
徐凌宇歡快地應了一聲,像只歸巢的鳥兒般,靈巧地順著竹梯爬了下來,穩穩落地。他跑到林青仙面前,仰著小臉,帶著點小得意:“師父,我修得可結實了!下次再大的風也刮不掉!”
“嗯,凌宇做得不錯。”林青仙伸手,輕輕拂去少年肩頭沾著的一點泥灰。他的動作很輕,很溫和。
徐凌宇嘿嘿笑著,享受著師父難得的夸獎。
龍輝也從廚房走了出來,臉色已經恢復如常,只是眼神深處還殘留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他走到林青仙身邊,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么,最終卻只是低聲道:“師父,東西都收拾好了。”
林青仙的目光在龍輝臉上停留了一瞬,仿佛看穿了他心底的驚濤駭浪,又仿佛什么都沒看到。他只是微微頷首:“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