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間,就到了年后。
許是一年來波折太多,過年時,官家親自下令,給全汴京年過七十,以及失怙失恃的孩童送去一斤肉,有功的將士一壇酒。
東西不多,卻是官家親賜,許多人家都擺上了供桌。
往年宣德樓下就已經很熱鬧了,等著內官來采買的小販、想要瞻仰天顏的百姓,還有表演的伎人們。今年還請來了煙火師,與“抱鑼”、“硬鬼”、“舞判”等表演相結合,如同幻術一般,如夢似幻,又絢麗至極。
這煙火戲還是頭一回在這么多人跟前亮相,在京都諸多技藝中,煙火師人數稀少,為了今日的盛典,官府四處網羅煙火師,從南到北,有些名氣的怕是都請來了。
據說,花費甚巨,是連富裕的皇室都免不得肉疼的程度。
甚至還有大臣上疏參。
可見一斑。
元娘為何會知道呢,蓋因這些傳聞與據說在市井間流傳得最快,她縱然是想不知道也難。許多消息都是半真半假,但這事恐怕是真的,才經歷波折,正是要用盛大的慶典來掩蓋一切的時候,此時,縱然花費大些,于皇室而言,也是在所不惜。
念及此,望著眼前騰起的絢麗燦爛的煙花火光,還有高臺上翩翩起舞,宛若在飛的舞伎們,元娘莫名覺得惆悵。
她此刻與家人一同在人潮擁擠中看著表演,不同于往日,她現下出門大多會戴上面衣,也就是前唐的帷帽,但不會夸張到長及裙角,連同身形一起遮掩,而是上面形似斗笠,四周用輕紗網羅,恰好能遮住面容與脖頸,又隱約透露些棱角。
若隱若現間,反倒更添了勾人心癢的婉約綺麗。
這面衣,也不知為何京都城里就流傳開來。
元娘發怔的片刻功夫,轉頭想喊萬貫,卻見身邊人已經變換,是全然陌生的面孔。
她立刻意識到不妙,今日出游者眾,連那些高門顯貴的小娘子與主母們都乘車出行,戴著面衣的人不知凡幾,恐怕萬貫她們認錯了人,不知不覺就走散了。
元娘左右相望,人頭攢動,到處都是烏泱泱的一片,她縱然想找人也找不到。
罷了。
元娘搖頭,不由氣餒,橫豎她也認得回去的路,走散了也無妨。她自己就只是居住在市井里的普通小娘子,其實連婢女都不必有的,更早些時候,她自己比婢女還兇悍呢!
想通了以后,她索性任由自己沉浸在燦爛的煙火中,四周亮堂堂的,揮舞的燭光與上揚的細碎的煙花,使得人如同置身仙境,就連天上的星子都被掩蓋住,不見蹤影。
很難得能看見這樣的美景。
忽視背后的奢靡,擁擠的人群,元娘靜心欣賞,仰著頭,莞爾而笑。
璀璨的煙火映射在她眼里,原來,星子不是被掩蓋了,而是躲進了人的眼里,熠熠生輝。
“娘子。”稚弱的女童聲響起,元娘察覺自己的袖子似乎被扯了扯,她偏頭看去,是一個約莫八九歲的女孩,笑容有些羞怯,可動作卻十分熟稔,顯然已經賣了許久的花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