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的頂才掃了半截呢,小門外又傳來了敲門聲。
這回倒是沒有讓人害怕多想,因為對方一邊敲門,一邊自報家門。
“可有人在家,我是一旁徐家醫鋪的。”門外的聲音聽著是女子,卻并不孱弱,約莫應是三十許左右,聲音中氣足,但不像王婆婆那么嚷嚷。
陳元娘看了眼在擦窗框的阿奶,見她點頭了,當即丟了掃帚,歡快跑去開門。
映入眼簾的是個方臉的三十許的娘子,淺赭紅襟上衫,湖藍短褙子,頭梳包髻,插了好幾個珍珠簪子,連晃著的耳墜也鑲著珍珠。
她額間也點著一顆珍珠,這倒是不稀奇,因為汴京女子都愛珍珠妝容。
但只看她的首飾都嵌珍珠,想來喜好便是如此。
喜愛珍珠的這位方臉娘子,見著元娘當即露出一個爽利的笑,“好俊俏的小娘子,你家長輩呢?”
沒人不愛被夸,尤其對方夸得真心實意,元娘笑得更甜了,俏生生指著屋里踩著矮凳擦窗框的王婆婆,“在那!”
王婆婆把擦完的布過水擰干,粗紅的手甩開水珠,往腰上的圍裙布抹了抹,然后才笑盈盈的邊上前邊搭話,“您是徐家醫鋪的?說來慚愧,近些時日忙著搬家,前頭您家仗義相助,喊孩子帶話,我們不知省了多少貫錢,卻還沒上您家拜訪過。”
方臉娘子不在意地擺了擺手,“都是鄰里,客氣什么,往后少不得來往。”
方臉娘子頭朝后點了點,一個穿灰色粗布,手上拿著掃帚水桶的丫鬟站了上來,屈膝一拜,接著就主動開始悶聲打掃。
這估摸應是徐家的丫鬟,徐家在汴京幾代行醫,手底下有多余的銀錢,去養兩三個丫鬟婆子也不稀奇。
雖說就住在旁邊,可徐家醫鋪連鋪子帶宅子可比陳元娘家大了兩三倍。
而方臉娘子的腰后也竄出一張圓臉,歪頭朝著陳元娘的方向看。兩個差不多大的小娘子隱秘地對視上,不自覺一道偷笑起來,心情皆好得很。
方臉娘子還在繼續說話,“我娘家姓惠,鄰里都喊我惠娘,不知您該如何稱謂?”
王婆婆是個豪爽的,直來直往道:“我娘家姓王,從前的住處,人人都喚我王婆婆。
“不怕您看輕,我夫家姓陳,但夫婿和獨子都早亡,留下一家子孤兒寡母……”
她提前把話說清了,也免得先頭親熱,往后知曉了覺得晦氣,又避如蛇蝎。
但惠娘子并未生出異色,更不曾致歉生硬的轉移話題,而是上前幾步攙住王婆婆,話和連珠子似的蹦出來,“天爺,那您可真真是受累了,管著一家老小,既做了鄰居,往后有什么事只管說一聲,咱們互相幫襯。”
這位惠娘子,實在是位妙人。
爽利大方,又熱心腸,是陳元娘在鄉野之地從未見到過的為人。
其實好的壞的,善良的,熱心腸的都有,但許是鄉下地方閉塞,少有女子拋頭露面,即便偶爾縣里有迫于生計拋頭露面的,在八面玲瓏的巧舌下總是藏著自棄。
惠娘子的熱切巧言下,則是底色不同的活絡,給人一種紅紅火火,日子有盼頭的感覺。
她也沒有當家娘子的矜貴自持,見陳家當真只有幾個婦孺,索性自己也挽了袖子,拿了個掃帚開始幫忙。王婆婆想攔,硬是沒拗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