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聲音輕輕的,像鄉下夜里被風吹得晃動的油燈火光,伴隨著母親輕哄哭啼的嬰孩聲,靜靜地,輕輕地,柔柔地。
“為何會不親近呢?”王婆婆慈聲問道。
人哭得狠了,一時半會是止不住的,孫令耀仍抽噎著,“我、我們非親非故,當初是您心善收留了我和娘,往后,我們兩家分開,久久見不到面,自然就會生疏。”
他不傻,分別之后,情境不同,人與人之間的感情也會有變化。
“那就有親有故。”王婆婆如是說。
此言一出,幾人都不明所以,元娘已經定下親事,如何個有親有故法?
王婆婆有條不紊,繼續開口道:“等犀郎回來,你們就結拜,從此以后,你就是我的親孫兒,是阿岑的兒子,元娘的弟弟。我的謙兒因霸州貪墨案而被貶,刑戮加身,廢了他的身子,又因記掛此事最后抑郁而終。我少了一個兒子,而你到了我家,又怎么能算無故?
“你怎么不應?可是嫌棄我家的門庭高攀不起忠正伯的忠正勇毅?”
孫大官人連忙推了推孫令耀,孫令耀這才回神,他急得結巴,“不不,怎、怎么會,我、我求之不得。可犀郎愿意嗎?”
畢竟,他省試落第,平日里也不大勤奮,總要靠陳括蒼的監督。而陳括蒼比他還小兩三歲,非但高中,還是官家御筆欽點的探花郎。與犀郎相比,他委實差得太多,便是做朋友都不相配,何況是結為兄弟,做一輩子的拖累。
王婆婆張口欲言,還沒等她說話,屋外的某人人未到聲先至。
他寡言,可每回說話都清朗堅決、擲地有聲,這回更是如此,只聽他高聲應答:“亦我所愿。”
原來不知不覺間,夜幕已經降臨。
陳家事情多,都來不及點燈,院子里黑洞洞的,只有街坊鄰里點燈的余暉,才叫他們不至于連手腳都看不見。
而游街回來的陳括蒼,頭戴雙翅烏帽,帽邊簪了艷麗至極的象生花,不是簡單的一小朵,而是頗為夸張,像是簪了整整一枝。
但并不顯違和。
少年的清瘦閑雅與濃麗的象生花交相輝映,愈發襯得他唇紅齒白,比平日里的內斂老成要多一些意氣飛揚。
也是應該。
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這世上又有何時能比今日更應該意氣風發呢?
他手上還提著一盞宮燈,顯然是別人贈的,就連游街騎的高頭大馬也不是他的,是朝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