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第3頁）

徐家阿翁干瘦的手將木桶握得更緊，他目光掃視過周圍的眾人，聲音老邁卻堅定，“我去救火，我一把老骨頭了，要有亂兵把我殺了便是，這火不救是滅不了的。”

他并非是愚忠才這么做，官家御駕親征走了，宮里的宮女內(nèi)侍還在，多少條人命呢？倘若風(fēng)再急一些，波及到周邊，誰敢說一定不會燒過來？若是有人叛亂，在成事之前，哪里會在乎區(qū)區(qū)一把火會否燒掉大半個汴京。

這把火燒的早已不是太平盛景，還有許許多多條人命啊！

徐家阿翁是醫(yī)者，不知道救了多少條人命，他的話對旁人的影響要比方婆婆的孫兒茫然無依時所說的大得多。一時間，好幾個人都意動，尤其是那些經(jīng)受過戰(zhàn)亂的人。

徐家大郎，也就是徐承兒的爹，他是個孝子，當(dāng)即扶住徐家阿翁的手，神色擔(dān)憂道：“爹，我陪你去！”

徐家阿翁卻甩開了他攙扶的兩只手，蹙眉不贊同道：“糊涂，如此亂象，家里豈能沒有支撐門戶的男兒，你和我走了，要放著妻女不顧不成？”

“我自救我的火去，你，不許跟！”

徐家阿翁難得板起面容，嚴厲呵斥著道。

王婆婆在邊上看著，垂在身側(cè)的手擰緊，眼睜睜看著徐家阿翁從眼前走過，還有好幾個老人也是如此做著，執(zhí)拗地拿走桶盆，舀了水，手腳不靈便卻堅定地往前走。

王婆婆人緊繃著，像是在掙扎，最后長長泄氣，目光凝重的對著徐家阿翁道：“老哥哥，小心些！”

她說完，也是彎身而拜，行了一禮。

沒有妙齡女子的窈窕的身姿，但卻承載著歲月積淀的厚重，是深深的敬意。

她也是從戰(zhàn)亂的時候過來的，知道太平的不容易，說到救火，她亦是意動，但是她不能，家里還要她操持。汴京大火，誰知道會不會有宵小之徒趁夜前來打劫，還有往后的許多時日，家里人都要她護著。

犀郎還未長成，元娘尚且青澀，都擔(dān)不起一個門庭。

她如今能做的也就是那一拜了。

稀稀落落的幾個老人從巷子里走出來，走到御街前，御街平日里不大讓走人，被戍衛(wèi)瞧見了是要被呵斥的，嚴重些被打一鞭子也常有，御街兩側(cè)有長長的杈子擋著。

而今，御街上走著許多百姓，年紀(jì)都要大得多。

有拄拐的老丈，微微顫顫拖著木桶，沿途灑出水漬，有背已經(jīng)駝到變形，有如背著斗笠一般的老嫗，她看不清前路，只能看著行人腳行的方向，勉力跟隨前行，即便如此，她手里的木盆也沒有一刻松開過。

長長的，哪怕是俯仰也能一眼瞧見的御街，密密麻麻地挪動著黑點，為了救火而沿途不慎漸出的水將整個御街染shi，蜿蜒的小巷子里還在不斷走出腿腳不便的老輩人。

他們救的不僅是火，還有自己期許了半輩子的盛世太平。

汴京，任何一個宋朝人都為之向往的地方。

任何一個汴京百姓提起都為之驕傲挺起xiong膛的地方。

它是天下繁盛之地，是宋人的都城，是驕傲，是希冀，是即便背離幾十年，到病榻纏綿、年老將死之際，都抬手翹盼，心心念念的地方。

宮墻外，數(shù)不清的人的在救火。

潑水，接力拿過木桶，舀水，潑水，循環(huán)往復(fù)。"